有得意楼的司机在,总归是能遮掩一下耳目。
林宗祥几人自然是不能出去,每日里只能对着冯妈,况且这别墅里的吃食都是有粮行固定送上门,将东西放下了便走,林宗祥有心想探听一下外头的消息,那伙计也支支吾吾闭口不答,问的急了,扭身就跑。
眼看两天将过,可薛岩还是没带回什么消息来,林宗祥越发焦急起来,晚上专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一直到挂钟敲了十多下。
洋楼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已经靠着沙发快要睡着的林宗祥被惊醒,赶忙去开门。
只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有浓重的香水味快速弥漫开,林宗祥怔了怔,又往门外去看。
那冲进来的人已经将高跟鞋踩的啪嗒作响,厉声喝问道:“薛岩呢?他死哪儿了?”
林宗祥也正愁找不到人,砰的关上门,没好气道:“不知道。你大晚上来发什么疯。”
“我发疯?到底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我要你们走,偏不听,现在好了,人家警察局和师部的人,立马就要来抓你们了,这会已经在路上了,我看你们还能跑去哪儿!”
楼小春脸上带着未卸完的妆,说话间额头上戴着的一支金凤凰簪子不住摇摆,两眼被勒的高高吊起,身上戏袍也未来得及换下,和脚上的黑色高跟鞋衬在一起,颇有些不伦不类。
见她这像是刚从台上下来的样子,林宗祥心中一惊,忙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楼小春冷笑一声,“我刚才唱完了穆桂英,在后台还没卸妆呢,警察局副局长家的小公子就来找我了,张嘴就问我谁给的胆子,竟然敢窝藏杀人犯,还说警察局的人已经出动来抓人了,叫我赶紧想个法子。好啊林宗祥,我说你怎么忽然转了性,会来跟我低头认错,叫我收留你,原来是想准了要拿我来给你堵枪眼儿啊!”
楼小春气急攻心,根本不给林宗祥说话的间隙,一连串发泄完,将头一扬,指着听到动静站在楼上看着的几人,冷声道:“你们几个,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林映棠几人原是睡着了,可下边动静闹这么大,自然被吵醒了来,没曾想一出来便看到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茫然的朝林宗祥望着。
林宗祥心中也明白,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可他到底是个老爷们,被师妹指着鼻子骂,还是当着自家小辈的面,这叫他面子往哪里搁,当下前仇旧怨一并涌上,心里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随即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去收拾东西!”
话音才落,门口已是传来门铃声,众人皆是一惊,那门铃声只响了一下便停了,就在几人刚喘口气的功夫,却是哐的一声,那被油漆成白色的门震了震,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隙来。
随后,不等他们反应,便有人破门而入,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兵涌了进来,瞬间将偌大的客厅挤得不留空隙。
为首一人军装加身,脚上踩着一双军靴站定在客厅中央,仰头扫一圈后,将手一扬,道:“把人带回去,投进牢里。”
林宗祥几人早已被眼下情形吓住,唯独楼小春还镇定些,将戏服外头的大衣裹了裹,上前笑着道:“这不是何副官吗,许久不见,突然带这么多兵来,是要做什么?”
何建文是谭奇伟的副官,跟在他身边有几年了,谭奇伟爱听戏,他自然也随着见识过不少平城里的红角儿,因此对楼小春是熟悉的。
但熟悉归熟悉,眼下他要处理的事,可不是光凭这点微薄的关系便能遮过去的。
“不瞒楼老板,谭师长两天前被人打死了,一枪打中心口,连送医院的功夫都没有,怕凶手跑了,西川来的赵委员特意下令暂不发丧,这不,我今儿才知道人是被您给藏这儿了,所以就紧赶着来抓人,讣告明天就发,谭师长家的老太太爱听您的戏,等发丧的时候,说不定还得请您来唱一出呢。”
何建文嘴角勾着叁分笑意,右手食指戳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话说完,那些人也早被当兵的压住拉到了他跟前。
他当即扫了一眼,眉头一蹙,问道:“林雁秋呢?”
“屋子都翻遍了,没找到,怕是已经跑了。”
何建文眸色微沉,说道:“行了,人抓到了,就不打扰楼老板休息了。”
说罢,两手按着腰间皮带转身要走。
楼小春这才回过神来,推开拦着的兵疾步冲去,摇晃的满头珠翠哗啦作响,可脸上依旧盈着笑,拉住了何建文的胳膊。
“何副官说笑呢,谭师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咱们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就是杀人犯了呢?”
何建文身量高,望着楼小春的时候几乎是俯看着,半张脸都隐在帽子的宽檐下,冷笑一声,将胳膊从楼小春的手里抽出,凝着她道:“楼老板台上戏唱的好,怎么下台了,还演的这么像呢?咱们先不说谭师长新娶的姨太太一家子怎么在您这儿,就是她前脚跑了,后脚师长就被发现死在新房里,光这一点,她嫌疑就够大了。若是要仔细论起来,当初新姨太太还是您举荐给师长的,这其中是否有关联,楼老板自个儿没先琢磨琢磨吗?”
听到这话,楼小春脸色忽的一白,她终于明白过来,眼下何建文没有连她一起带走,已是给足了脸面,若还要纠缠,只怕她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颓然松开手,眼看着何建文带人离开,楼小春微张着唇,半晌才恨恨的咬紧了牙,正要跟上去。
门被何建文一脚踢上,外头传来他冷厉的声音。
“留下两队人,将这里围死了,不许任何人出去,要有人不听,立刻开枪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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