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江左带来的,这是一辆由两匹马所拉的单辕马车,辕的前端缚有一根横木叫“衡”,衡的两边各缚有人字形轭,用以方便车夫架马。
在车夫的后面是一个长方形的车厢,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车厢并不是那种全封闭的,只是头顶有一个伞盖遮阴罢了。
“一辆黄灰双色两驱敞篷双轮马车。”这是吴杰得出的结论。
单辕车坐着其实并不舒服,安邑城的地面也称不上平整,时不时便坑洼颠簸,这让坐在马车上的吴杰总觉得腹部尚未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于是便将目光移向了四周,观察着面前的这座安邑城。
道路的两边上全是围墙,而围墙之内则是一栋栋颇为豪气的府邸,颜色多为红色,大部分都是两层建筑,看上去古色古香的。
由于战国群雄几乎都是周王朝的诸侯国,魏国更是出自周天子的姬姓国君,所以安邑城的建造制度同样是依照周朝制度的,也就是城郭制。
这个“城郭”的“城”一般指的是宫城,一般位于西南方向,是国君居住以及一些重要部门日常办公的地方。
而“城郭”的“郭”指的则是郭城,也就是外城,一般位于东北方位,这里是除了国君之外其他国人居住的地方,也是安邑城绝大部分人所居住的地方。
吴杰的吴氏一族和江左的江氏一族都属于比较一般的家族,所以吴家的府邸虽然以整个安邑而论固然是比较靠近西南方向,但是还是花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才抵达了宫城北侧的女闾。
女闾在宫城的旁边,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说起来,这还和齐国有关。
齐桓公作为春秋五霸之一,其实本人是一个非常风流的家伙,根据战国策的记载:“齐桓公宫中女市七,女闾七百”,管仲再这么一顺水推舟,直接将齐国宫城搞成了一个国家大妓院,既能“征夜合之资以佐军兴”,又能让齐桓公满足一下与民共乐的感觉,交流一下同道中人的心得体会,可说是一举多得。
由此传扬开来之后,国都的女闾设在各国宫城内或者临近宫城就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至于是不是在其中会看到某些白龙鱼服的国君,这就不得而知了。
依周礼,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因此所谓的女闾就是泛指一个很大的坊里面分割成一个个小院子,然后每间院子都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青楼。
这些小院之中建筑风格不同美女也是五湖四海,但无一例外的便是里面都会传出一阵阵靡靡之声,让人心中不由得耳红心热,蠢蠢欲动。
虽然道路上也有不少人来往,但吴杰两人坐在马车之上,衣着打扮一看又是贵公子,自然是引来了不少女子倚栏笑望,含情脉脉的目光。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揽生意,虽然记忆之中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吴杰坐在马车上左顾右盼,心中还是有些砰砰跳的感觉。
堕落,真是太堕落了。
这种风气,必须、必须要……对,狠狠的批判!
吴杰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用批判的目光看向了周围那些或美丽妖娆,或成熟魅惑的姐姐们。
“到了到了,就是前面。”身边传来了江左的声音。
吴杰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批判的眼神,跟着江左一同走进了面前这个一看就很高档的小院子之中。
刚刚走进小楼之中,便听到了一阵琴瑟之声,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歌声极为柔美动人,再搭配悠扬的乐声,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沉浸进了这种氛围之中去。
即便是吴杰这种音痴也是暗自点头,心道:“这首歌唱起来的确动听,歌词讲的是一男一女在路上看对眼,然后大家就到草丛里去打野战的故……卧槽,这歌词也太秀了吧!”
怀着对老祖宗们敢于公然歌颂野合的钦佩,吴杰跟着大胖子江左走上了二楼。
在这二楼上首依次摆放着几张桌案,几名贵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已经落座,每个人的身边都有着一到两位美娘子陪侍,在这些贵公子面前则是一个大约三丈见方的大舞台,几名身着轻纱的歌姬在上面翩翩起舞,美好身段若隐若现,实在动人。
吴杰将目光看向最上首的主位,在那里坐着一名头戴鹘冠、年纪约在二十出头的华服公子,腰间的白玉带钩被雕刻成一只猛虎,看上去栩栩如生,长脸、眼睛不大,下巴颇为尖锐,给人一种锋利刻薄的感觉。
这便是当今魏国大将军庞涓唯一的亲弟弟庞奋了。
纨绔也是有圈子的,这位庞奋无疑就属于魏国之中的顶级纨绔,和吴杰江左这种二流纨绔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为什么庞奋一开口,江左就巴巴的赶去把吴杰召来的原因了。
吴杰朝着庞奋拱了拱手,见礼道:“庞兄。”
庞奋看上去似乎已经喝得有点多了,半眯着眼睛看了吴杰一眼,突然道:“吴杰,你可知如今是何时辰?”
吴杰微微一愣,随后道:“应当是午时。”
“很好。”庞奋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突然一拍桌子,喝道:“你家距此地不过两刻钟时间,却为何如此之久才到!”
庞奋这一发火,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了下来,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几名女子一脸惶恐的停下了舞步,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
吴杰的脸色微微一变,心中腾的一阵怒火顿时就冒了起来。
搞毛啊,这是特地来打本少爷的脸来了?
就在此时,吴杰身边的江左赶忙开口圆场道:“庞公子,主要是吴杰兄前阵子的旧伤未愈,故此马车实在是开得不快,还请庞公子见谅。”说着轻轻伸手一拉吴杰的袖子,示意吴杰服软道歉。
纨绔嘛,不就是该怂的时候要怂么,至少在江左的心中是这样的。
吴杰一动不动。
庞奋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吴杰,口中啧啧有声:“对了对了,我怎么能忘了,你吴杰可是为了一名赵国歌姬和公叔平当面口角,然后被揍得躺在床上一个月都起不来的家伙啊。想你大父吴起当年也是一代人杰,若是地下有知,怕是要气得活过来吧?”
说完放声大笑,态度嚣张已极。几名庞奋身边的魏国纨绔同样是面露笑容,看上吴杰的目光多有嘲讽之意。
吴杰盯着面前的庞奋,缓缓说道:“庞兄找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趣之事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有伤,吴杰甚至想要揍面前这个庞奋一顿。
“无趣?”庞奋收敛了笑容,讥诮的看着面前的吴杰:“你不觉得,你的人生本便是非常无趣的吗?无趣也就罢了,但更何怕的是你还喜欢妄想,妄想着高攀我们庞氏一族!”
庞奋用力的一拍面前的桌案,声色俱厉的喝道:“吴杰,你若是识相,就现在乖乖的回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把你和我们庞氏一族的这桩婚事给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