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的人趁乱闯了进来,把行宫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人,一直等到大火熄灭,兵部众人的脸色铁青。
没有手谕,硬闯行宫,惊扰了大公主养病,又赶上仪郡主临盆,最后却一无所获,这真是……够兵部吃一壶的,那位被穆星禅一剑斩了的侍郎注定是要白死了。
看着坍塌的,散发着焦味的一片废墟,兵部的人终于离开,随后,侍女向宝仪报备:“郡主,西厢房坍塌的梁柱下面发现了一具尸体,不过已经焦得面目全非,看不出人形,也不能断定就是……”
“好了,不用说了。”宝仪闭目,半晌,她问道,“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吩咐下去,谁也不准说出去。”
“是。”
宝仪来到废墟之前,果然见到一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她刚要过去,却被蒙住了眼睛。宝仪并未挣扎,那个人的气息和体温她都熟悉不已,她知道这个时候他总会挡在她身前。
“是他吗?”
宝仪问。
“别看。”穆星禅所问非所答,拥着她转身,“不一定是他,也许他有自己的办法,他到底是深宫长大的皇子,你知道的,宫里诈死的花样最多了。”
宝仪听闻,讷讷地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从眼前移开,牢牢攥紧在胸口。
“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信你。”
哪怕没有任何依据,哪怕很可能只是在逃避问题,这一刻,她只想这么说,仿佛说了,就是真的,说了,赵廷就没有死。
事发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想起昨日赵廷的异样,自己明明都注意到了,却就这么忽视了。她没想到他会存了死志,没想到她有些瞧不起的,这个空有一副美貌却温吞又天真,丝毫不像个皇族的男子,会选择用这样轰轰烈烈的方式来保护元瑛。
侍女说,那尸体的喉咙和胃里都有□□,他是先服毒后,又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用油灯点燃了床帐。
就这样不逃不躲,任自己在烈焰中尸骨无存,只为元瑛不因他而蒙上污点。从此西梁皇城再没有明珠二皇子的蛛丝马迹,他甚至都没有给元瑛留下一封离别信。
又或者他是留下了的,只是思来想去,又将那信折好,放回身上,和自己一道被烈焰吞噬,连同那些诀别和思念。
有些话,还是不说好,不说,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宝仪闭目,泪珠自脸颊划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喃喃道,情绪越发汹涌,只有不断的道歉,却不知在与谁说。
她是最后一个见过赵廷的人,却没能避免悲剧发生,她没办法不内疚,没办法不将责任归咎己身。
穆星禅将人又抱得紧了些,心疼地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害死他的是他的兄弟。”
——以及他的天真。
昨天的局,本就是死棋,他们都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赵廷能有此决断,也算叫他刮目相看,这个男人固然优柔寡断,天真又单纯,但唯独这一腔爱意却是轰轰烈烈。平日里见他总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腻腻歪歪未免矫情,可当对方真的为情而亡,他却不愿意再用苛刻的言辞辱没对方。赵廷固然有他的错处,可他也用最大的力量在保护元瑛,如今,还要加上他和元瑛的孩子。
废墟前,侍女正在等待主子下令,郡主夫妇相对无言。
赵廷的尸体甚至不能大大方方地藏于人前,堂堂明珠二皇子,死得悄无声息,连块墓碑都不能有。若被人知道这死状凄惨之人是赵廷,他一腔心血便是白费。
踟蹰间,前院又有人来,是元瑛身边的侍女。
宝仪见状,连忙擦干泪痕,尽量摆出平日的高傲姿态:“什么事?”
侍女礼毕,起身道:“回郡主,大公主醒了,说想见郡主。”
宝仪来元瑛卧室之前,先回屋洁面补妆,为了遮红肿的眼睛,在脸上扑了厚厚的粉,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苍白。
不过元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颊也只比昨日在鬼门关前时多了一丁点儿血色,连唇都是惨白的。两姐妹互相审视了一会儿,都不由苦笑。
被誉为“西梁双姝”的西梁国两位数一数二的美女,如今竟都被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过宝仪知道,元瑛已经挺过来了,为母则强,如今元瑛看着襁褓里的小公子,少女的气场已全然退去,成熟,沉稳,尽管虚弱苍白,一双眼睛却睿智明亮。假以时日,稍加休养,可以想见,她又是西梁未来的储君,美艳不可方物的大公主。
“阿仪,他呢?我怎么没见着他?”两人随便说了会儿话,元瑛终于问道。
她还以为她一睁眼就会看到孩子他爹。
“姐姐,你听我说……”宝仪想了想,还是将昨日夜里兵部来找茬,惊险异常的事说了。不过那场大火,她说成了他们自编自演的一出戏,而赵廷也被他们连夜趁乱送走了,等事态平息了,他自会想办法来见她。
元瑛听罢只是怔忪,而后沉默,自始至终情绪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这让宝仪松了口气。
“他……看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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