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于滂沱雨夜的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挡风玻璃上的雨雾,已分不清映清的,是雨还是泪,一路冲回去,焦灼、狼狈。
输密码,开门,骤然开灯,惶惶明目。
眼下这个本该甜蜜徜徉的这个家,空荡荡了,客厅、厨房、卧室、阳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本该存放倪漾的行李,全部消失。
忽明忽灭,长廊声控灯熄灭的一刹那,陆衿羽终于赶来。
但她看到的,是盯着茶几上那双高跟鞋默不作声的陆司敬,前所未有的沉寂,好似雨声太响,砸得什么都分崩离析。
Officially missing you,高跟鞋的设计,原来终有一天也可以这么刺目。
只怪倪漾还是狠不下心。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不告而别,必然,做什么事,都会善始善终的,这是她亲口承诺过他的。
所以,高跟鞋下压了一个信封。
是只给他一人留下的答案。
陆司敬只感觉头重脚轻,浑浑噩噩,整个人霎时间都乱了,心都乱了。他喉间干涩,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打开。
是再熟悉不过的字,秀气灵动,他最宝贝的倪漾的字。
[司敬:
都说雨天万事乱,看来是真的。
我猜你打开这封信时,肯定已经生气,工作这么忙,我还给你添乱,是我的错,对不起。
但见字如面,有些话,我还是舍不得不告诉你。
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六千万的款项已经到账,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这是我要给你的第一个答案。
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其实我都知道,项目出事,集团也不稳定,两面受敌,你成夜成夜的加班,安慰我时却说只是小事,你说如此,我怎么敢信?
正因为你对我足够爱护,这两个月,我才明确感知到了你对我拼尽全力的保护,我知道,你怕我受到丁点来自于你父亲的压制,但司敬,爱是相互的,如果长久躲避在你为我构建的烂漫桃源里,我终有一天会变成那朵只懂得依附于你的菟丝花,你说到时的倪漾,还会是你喜欢的么?
也许你的答案是当然,可换位思考,我不配这么自私。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焦灼万分,却只能做那个整日只会给你拥抱安慰的爱人,这让我挫败,不懂商业知识的我能做的,只有耐下性子与你父亲周旋。
我知道这是一场难打的硬仗,但没打就认输,必定无果。
起码努力过了,我还有送你答案的机会。
现在由你父亲对公注资的六千万是他原先承诺我的三个百分点,而另有即将进账的四千万,才是我真正要给你的第二个答案。
一个亿,够你短期周转了么?
希望够了。
司敬,我想过很多种自私和你在一起的方式,逃跑、私奔......甚至最光明正大的离开,大胆宣告你是我的,让别人都再无法觊觎。
可我忘了,这样能带走的也只是你,而不是那个顶着陆家姓氏的陆司敬。
也许在你之前的二十八年,没人与你说过你的存在是最值得感恩鸣谢的事,但在我的前二十六年里,也没人与我说过,疼人,爱人,就是可以抛却人情世故,理所当然到完全无条件的存在。
是你送了我一场永不会醒的美梦,我又怎么能让你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你说过,门庭好比灯塔,越深的家门,越困了复杂的情感,偏偏我生来是个不称职的学生,思索许久,依旧无法学会如何成熟体面地进行告别,只能选择这种方式,突兀又不负责任地给我们的感情画上句号。
时间点吻合的话,飞机应该已经起飞。
望归途意气风发,勿念。
倪漾
20××年冬]
......
就凭短短一句“望归途意气风发,勿念”,轻描淡写,毫无说服力,陆司敬捏着信纸的手在抖,眼底竟蒙生了笑。
偏偏,陆衿羽看到的笑根本不达眼底的冰冷。
他偏头,涣散目光里,都是纵火烧过燎原的荒芜,是当年和她一般被赶出国,知情傅丽钰出事匆匆赶回都未曾有过的悲凉,一丝猩红,几不可查。
陆衿羽怔然,只顾紧张问:“哥,我现在派人去找——”
“去查公司账户,现在进账的到底是六千万,还是一个亿!”陆司敬攥紧心知,呼吸急促间,眼神都霎时变了。
陆衿羽赶紧拨通电话,证实——
十点二十分,就在刚刚,另外四千万也悉数到账。
陆司敬彻底跌坐在地上,笑了,可笑里尽是凄惨苦笑,他说:“衿羽,是我做错了么?”
陆衿羽从没碰过这样的陆司敬,不敢说话。
信纸上已经分不清干巴和潮湿的泪水,都是什么时候沾染上去的了,只顾当下的湿意,晕开墨水,汇聚滑下。
蜿蜒过陆司敬的手腕,刺人心骨的冰冷。
他笑着笑着,眼泪下来:“你知道我到现在为止做过最大的错事是什么?”
空气里万般的静默,两人的声息间,只有他黯沉到苦涩低哑的嗓音:“是妈出事前,还告诉我要步步为营也必须谨慎为先,我妄以为这么多年布设就够了,可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逼迫,就让我露了马脚,是我太急了。”
同时,黎笙那边的电话催促而来,刚接起,就是黎笙教训人的声音:“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我让你们查班机,就一件小事你们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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