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盛从小是跟着自己爹爹一起,在山林中长大的,心中向往着的是自由,而不是被各种规矩条条框框的束缚,反倒是失了本心。
“王爷赎罪。”
文王爷听出了他的拒绝意思后,半晌都没回过神,皇上察觉到了这边发生的闹剧后,也急忙走了过来,笑着询问道:
“皇叔,你这是?”
文王爷直接对着皇上跪下,将过往之事一一道来,当初他碍于担心自己妻子的身体,太医曾经多次提起过,她身子受不得惊吓刺激,所以才一直瞒着。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真相。
谢柏盛在听完文王爷口中所说的故事后,整个人的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后才开口道:
“可是……臣……”
皇上得知前因后果后,仔细盯着谢柏盛看了看。
之前只觉得他的长相英俊,除此之外没来得及往深处想。
可如今经过文皇叔的提醒后,仔细回想自己曾经跟皇婶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再去看谢柏盛的长相时,真的很难做到不将他们联系起来。
文王妃的身子不好,是整个京城里人都知道的事,每年除夕也住在行宫,若是传出哪一处有好的神医,文王爷不管在哪里都会赶过去问上一问。
见过她的人虽然不多,可在座的这么多人中,多少还是有见过的人。
谢柏盛从这些人的反应中已经得知了真相,带着些许不安,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爹爹的手臂。
“本王知道,你之前一直很好奇,为何本王常去看你,如今这便是答案。那只黑白兽身上戴着的玉佩,乃是你出生时先皇赏赐的。”
文王爷说到这里时,双目已经泛红,这么多年里他瞒着自己的妻子,去寻求真相时的心酸苦楚,全都在见到这孩子的瞬间,化为无数的父爱与愧疚。
“谢柏盛,你应该唤我一声爹爹。”
听见这句话时,谢柏盛心头下意识浮起一阵抗拒。
谢回这只大熊猫现在也很震惊,他从来没想过,委托者只不过随便叼回去的一个小玩具,居然背后还有这么奇怪的身世。
他虽然只是一只大熊猫,但也有听旁人提起过,文王爷作为本朝第一个皇帝登基以来头一位异性王爷,身份到底有多尊贵。
跟他这一只在山野里长大的大熊猫,自然是没得比。
“皇上,臣府上还有事,便带着臣的爹爹先离开了。”
谢柏盛冲着皇上行了一礼,随后颤抖着手,将他父亲一直戴着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了身边伺候的太监。
那太监将玉佩递到了文王爷的面前时,谢柏盛出声道:
“王爷,这玉佩是当年臣捡的,如今物归原主。臣是长在山野里,被黑白兽抚养长大的孤儿,跟王爷家里的世子并不半分关系。”
说完后,谢柏盛带着自己爹爹一起离开了皇宫。
坐在皇后身边的安乐公主,反倒是这一场闹剧中,最先回过神来的人。
离开宴会骑着父皇曾经赏给她的马,直直朝着自己的公主府去,从一个小侧门进了谢柏盛的家中。
丝毫不意外,看见了在院子里抱着大熊猫哭的谢柏盛。
安乐公主虽然年岁也算不上多大,但她骨子里并非如此,看见尚未及冠就取了草原王首级的谢柏盛,如今抱着大熊猫狼狈落泪,放轻脚步默默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她原本是想过来安慰一下谢柏盛,可仔细想想如今他应该不想那副狼狈的模样被旁人看见。
其实谢柏盛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只觉得下意识想狠狠哭上一场。
谢回用自己没被抱着的熊猫爪子,轻轻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
自从谢柏盛自己学会说话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在大熊猫面前哭的权利。
谢回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每次哭泣时都会将他抱的很紧,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弄脏他的毛。
可如今的这种情况,却是一个例外。
后半夜,谢柏盛借着自己要回去休息做借口,让他爹爹先睡下。
自己回了书房,坐在床边盯着窗外的月亮,察觉到门外似乎有人,下意识扭头去看。
只看见门边一丁点红色的裙角,迅速被扯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进来吧,安乐公主。”
“哦。”
安乐公主自己缩了缩脑袋,朝着他走了过来。
她总是会担心,谢柏盛会不会想不开,不亲眼看看压根儿就放心不下来。
“文王爷是一个很好的人,你……”
谢柏盛听见她提起这个时,眼底带着些许不耐,安乐公主识趣的没有再说,反倒是谢柏盛自己又开口道:
“他或许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对于我来说,他一丁点也不好。我的爹爹,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
安乐公主知道有些话可能谢柏盛听不进去,但还是想他再说上一遍。
“可文皇叔说,他瞒着王妃找了你许多年。”
“这个就算是对我好吗?可我爹爹在竹林里,大雪能将他埋了的时候,他也照样会因为我哭给我找吃的。”
谢柏盛的话,让安乐公主突然沉默了,半晌后才笑开。
“罢了,你若是不想去做,那就不做。父皇很看重武将,哪怕那是文皇叔。”
“公主,夜深了,您该回去了。”
“嗯。”
安乐公主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坐在秋千上闻着花香,想了很长时间后决定这件事情自己还是不插手的最好。
她身为旁观者,能够感受到文王爷是在乎走丢孩子的,可站在谢柏盛的角度上来看,文王爷对他的爱,还及不上那只大熊猫的万分之一。
两相对比之下,如果一定要较个高下,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更偏向大熊猫,更别提是切身体验过大熊猫关爱的谢柏盛。
原本是想去说服一下谢柏盛的安乐公主,到头来反倒是把自己给说服了。
如果文王爷当真像他表现的那么看重谢柏盛,府上的那个孩子就不会是世子,请封的奏折可是他亲自递给父皇的。
许多事谢柏盛可能不了解,安乐公主心中却是一清二楚。
她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谢回就起床给自己洗毛。
以前他喜欢强迫自家崽洗澡,现在自己成了大熊猫后,他比当初那些不想洗澡崽抗拒的还要更加激烈。
浑身毛都变得湿哒哒,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干燥。
伺候的丫鬟早就知道这只黑白兽爱干净,帮着他洗干净后,又用干燥的布巾帮他擦拭水分,最后才被送到阳光下晒着。
谢回坐在那里晒了一会儿后,觉得这边的阳光比不上隔壁,自己就悄悄地爬了过去,坐在平常公主跟他坐在一起的秋千上。
……
今日,谢柏盛在院子里没看见自己爹爹时,压根儿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八成是他爹自己跑了。
在他当初离开京城前,爹爹就喜欢去公主府上,如今恐怕更是。
谢柏盛因为昨夜的事,情绪还不太稳定,倒是难得没有去把他爹带回来,而是打算入宫去见见皇上。
他不想跟文王爷府扯上任何关系,不管在旁人眼中,文王爷府上是否有着泼天富贵,更不愿意去思考文王爷能给自己带来多少便利。
仅仅是因为之前的事,所以他不喜欢,也不想要。
在最开始,文王爷经常烦着他的时候,谢柏盛也有听其他人提起过文王爷府上的许多事。
不管是文王爷还是文王妃,谢柏盛都很难对他们生出好感来。
能活到今日,那是他自己幸运,如果说当日他没有被爹爹捡回去养着的话,他恐怕早就已经葬身在野兽腹中。
文王妃因为这个自责,文王爷找了他许多年,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柏盛并非像旁人所以为的那样只知道打仗的武夫,其实他很清楚,如果文王爷真像他自己所表露出的那样在乎他,如今文王府就不会有世子。
每当旁人跟他提起文王爷这么多年来找他的种种,谢柏盛只会加倍想到他爹爹有多不容易。
就算是他,如今让他在那样环境艰苦的竹林里,全凭着竹林里有着的东西,将一个脆弱的婴儿养大成人,都未必能做到。
更别提,他爹爹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白兽。
想到这里,谢柏盛自己的想法愈发坚定了起来。
入了皇宫后见到了皇上,他在听闻谢柏盛的来意后,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复杂,提醒道:
“若是你愿意的话,你就是文王府的世子。”
“皇上应该也知道,臣向来不爱那些东西,对于臣来说,钱财身份官位,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虽然说,皇上并不是很愿意相信,真有人能像谢柏盛这样淡泊名利,可听见他说出来的话,心中的确高兴。
“罢了,若是你当真不想,那也无人能逼迫你。”
皇上说出的这句话是感叹,同样也是保证,用极其隐晦的说法来告诉谢柏盛,如果他不愿意的话,那自己就是他最好的庇护伞。
除了因为谢柏盛是自己看中的安乐驸马外,更重要的是皇上的确欣赏他。
谢柏盛得了陛下承诺后,再次出宫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不管旁人如何说,都无法动摇谢柏盛自己的想法。
许是因为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他始终都觉得,就算没有文王爷,自己总有一天也能爬到那个位置上。
并非是野心大,而是因为他对自己足够自信。
入了京城后方才知道皇权浩荡,见识了富贵荣华后,心底想跟自己爹爹待在一起的想法反倒愈发坚定。
再多的身外之物,也比不上一家人团团圆圆。
谢柏盛看向路边一个摊子,觉得那上面有一枚玉佩瞧着不错打算下马,他总觉得自己爹爹身上缺了些什么。
刚才走到那摊子前,握住玉佩还没来得及问价,就先听见了从旁边传来的声音。
“谢柏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