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望着师姐从容的微笑。
自从师姐成仙以后,她给人的印象,好像更为轻盈、更为可靠了。
师妹应道:“嗯!”
*
须臾,雾心跟随师父,往庭院中去。
雾心蓦地随花千州在众人面前现身,庭中所有人的目光,便“唰”地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即使不用专门介绍雾心,光凭她出现的时机、还有认识她的人显出的脸色,也足以令其他人判断出她的身份。
雾心尚未开口,只是,她身上那纯粹无垢的浩然仙意,已足够令所有人惊异。
她是无心人,但她不仅没有成魔,反而已经是个仙了。
哪怕还未看心剑,这一身仙气,也已是她不会有危害的颠覆性证据。
花千州不喜多言,他只简单地介绍道:“她便是我的大弟子,雾心。”
说着,他轻轻一碰雾心的肩膀,示意雾心上前去。
雾心颔首,走到众人面前。
然后,她当众取出她那柄银白的心剑,盛到众人面前。
当看到心剑出现时,仙人中有人发出惊呼声,还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好将这世上第一柄属于无心人的心剑看得更清楚。
这时,相朝云主动起身,道:“雾心仙子,你若不介意的话,可否将这柄心剑,给老身一观?”
“当然。”
雾心大大方方。
她将心剑交给相朝云。
朝云上君将手杖放置一旁,双手接过,细细打量。
在场之人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瞬息之声。
良久,相朝云将心剑放回雾心手中,说:“不错,这正是货真价实的心剑。”
周围响起哗然之声。
相朝云作为清光门的门主、极有声望的上仙,既然她都认证这是心剑,那这必是心剑没错。
无心人,的确可以有心。
同时,花醉谷的仙侍小刀上前一步,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他对仙盟所有人道:“我们仙谷的雾心仙子塑心成功,是上古以来头一人,有疑问非常正常,花醉谷也很乐意回答诸位的问题。诸位上君如果还有疑虑之处,可以自由询问我们谷中之人,我等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醉谷的所有人,对今日都早有准备。
来到花醉谷的所有上君,平日亦都是有声明的体面人,即使彼此之间观点不同,也不会不讲道理的咄咄逼人。
于是,听小刀这样安排,仙君们便都按捺下来,守礼地等待慢慢询问。
*
雾心作为塑了心的无心人本尊,自然是被询问的重点。
对无心人怀有戒心的人,仔细问了她的心与常人是否不同;
对改善无心人处境有兴趣的人,详细询问了塑心的方法;
还有一些神仙似乎对无心人本身很有兴趣,特别关心雾心本人的感受,对她也十分友好。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下来,雾心已说得口干舌燥。
她独自躲到一旁,打算暂且休息一会儿。
忽然,她听到有人唤她:“雾心。”
雾心转过头去,只见朝云上君携着弟子,缓缓向她走来。
朝云上君身边的那名弟子,剑眉星目,正气凛然。
他见到雾心,微微一顿,向她颔首致意。
他不是守山玉,又会是谁?
雾心想了想,亦对他回以一颔。
这时,朝云上君却站到她面前,郑重地道:“雾心仙子,先前人多,不便多言。现在,我是专门前来寻你,专程想对你道一声——多谢。”
雾心本已准备好了要向朝云上君解释一些关于塑心的事,却没想到她会向自己道谢,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雾心问:“我并未做过什么,上君何以向我言谢?”
朝云上君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我猜,那日我与远儿说起当年那位黛姑娘的事时,雾心仙子你应当就待在屋顶上吧?”
雾心一愣,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不过,她看朝云上君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也就暂时没有慌张。
雾心应下:“是。”
相朝云淡淡一笑,道:“果然。”
但她并没有责怪雾心之意,反道:“既然你都知情,我也就不再重复一遍了。”
说着,相朝云闭目,似是神游于外一般,叹了口气。
她说:“当年之事,其实始终是我的心病。我明明亲眼见过无心人落泪,却始终无法亲自再有所确认。
“若我当年所见,乃是真事,那么修仙界长久以来对无心人的认知,可谓大有缺陷。但我当年年幼,连我自己都不敢确信自己所听所见,是否果真确有其事。
“这些,我时而想起,都感到万分忧虑,长此以往,此事犹如一根刺扎在心剑,逐渐被血肉包裹,长成难以挥去的心结。
“我欲有所作为,可许是无缘,始终未能找到契机,可光凭自身,又无法解开此心结。
“此番,你与远儿、秋药姑娘所做之事,虽与我并无直接关系,可阴差阳错之间,亦为我了却心中一桩旧事,令我心境有所解,如此一来,我自然应当谢你。”
言罢,朝云上君这位赫赫有名的长辈,居然当真放下身段,对雾心这个初初成仙的晚辈,端正行了一礼。
朝云上君道:“多谢你,助我解开心中迷茫。”
雾心受宠若惊。
她是想解开其他人对无心人的偏见,不过让朝云上君对她行礼,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了一些。
雾心忙去扶上君,道:“上君不必道谢,我也没做什么,还是师弟和师妹干得多。”
雾心本是下意识去扶她,可一初到朝云上君的素袖,她心头便微微一颤。
就在朝云上君向她道谢的当刻,雾心感到对方的气息倏地变了,周身气势如烟云弥散般膨胀,清透万分,竟隐隐有破境之势。
雾心一愣。
旋即,她反应过来,朝云上君本来就是八重境界封顶的上等仙君,师弟也说过,他的祖母封顶八重境界已有多年,只是始终处于将破未破的位置,难以进展。
朝云上君说黛姑娘的事是她的心结,那么此事对她来说,必然会影响修炼。
如今一桩心事了结,朝云上君会有所突破,并不奇怪。
日后,第九重境界之中,许是又会多一人。
雾心的感知十分清晰,但朝云上君神情淡淡的,许是到她的心境,境界突不突破已经不再是值得惊喜的大事。
朝云上君对此只字未提,反而在对雾心行过礼后,又看向远方。
不远处,师弟与师妹正在向其他仙君解释塑心的原理和方法。
师弟专心致志,他拿着之前留下的手记,铺在桌上,向其他人一一解释细节。
众人都围在四周,十分认真地研究着。
似乎无人注意到雾心与朝云仙子的视线。
朝云上君看过相天远,又看向雾心腰间那块青纹玉佩,若有领悟。
她道:“即使有心之后,远儿的这块玉佩,你也仍未解下?”
雾心一怔,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不过上君问起,她也没避,反而伸手摸了摸玉佩的表面,应道:“嗯。”
相朝云笑了。
她道:“看来,我虽先前无缘与你接触,但日后,我们或许还会有机会见面。”
言罢,她又对雾心道:“我这个孙儿,若是日后有不成器之处,还请你多关照指点了。”
雾心应道:“好。”
相朝云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要拄着手杖离去。
守山玉见她打算离开,便又打算搀扶她。
但相朝云抬手制止了,反而言道:“山玉,你专程随我来此,不也是有事想说吗?现在正是时候,去吧。”
守山玉诧异,待回过神来,才应道:“是。”
说完,他便没有再送门主离开,反而转过身,留在雾心面前。
面对雾心,守山玉神情略有窘迫。
他一抱拳,愧疚道:“雾心师姐,当初在清光门中,是我做错了,非常抱歉。”
雾心见守山玉竟还专门留下来向她道歉,不免惊讶。
但,她转眼又想到,守山玉这个人着实较真,若是不曾向她道过歉、就当没有过上次那回事,他大抵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雾心便道:“没事,当时的情况,实际也很难分辨对错。无心人原本就有许多争议,更何况你本身便对与魔修有关之事格外谨慎。若是换作我站在你的立场,未必不会做和你一样的事。”
守山玉正色道:“多谢雾心师姐宽宏大量。”
他定了定神,又说:“那日我与少主比过,我的道被少主的道所压制,回去以后,我也想了许多。
“我想,诚然如门主所言,我的道固然沉重,但尚有不少缺陷之处,需要不断完善。这一次,门主同意我随她同来,想必也是希望我再见一次师姐,亲眼看到我的迷失之处,以完善我的道。”
他稍作停顿,一本正经地道:“今后,我会改变一些过往的作风,再度纠正自己。师姐若是未来再来清光门,还望师姐能来指点与监督。”
雾心见他如此一板一眼,不由失笑,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