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卫博然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案卷阁在大理寺的东侧,平日里无人踏足,木架上都落了灰,上面按照年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卷宗。
每年各地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案子数不胜数,只有重案悬案才会由各地官府上报到大理寺,在大理寺留个底。
日积月累之下,在案卷阁里留底的卷宗也多得数不清,沈家的案子算得上是重案,丁丑年那一整年各地的案子都没有这一桩这般骇人听闻,但当时江州官府上报的时候已经结案了,沈家被灭口后又着起了火,留下的证据并不多,何况药房的掌柜和帮工的伙计都已经认罪伏诛,二十余年过去,现在连人证都找不到,沈明安只能寄希望于案卷卷宗和物证。
时间隔得太久,卷宗并不好找,丁丑年木架上的卷宗寥寥无几,几人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最后是在阁中最里侧的木架上找着的。
最里侧木架上的案卷各个年份的都有,被随意堆放在一处,很多都已经发潮了。
沈明安再次翻开卷宗,依旧会觉得压抑到喘不过气来。
作为重案,卷宗中的案卷起始概述、认罪书、审理过程等这些都还算齐全。
但整件事根本就是疑点重重,首先是药房掌柜匆匆认罪后毫无征兆地暴毙了,其次是药房掌柜托的那个中间人,也就是药房里帮工的伙计,再是那伙山匪,没过多久就在官府剿匪时被全部抓获,对罪行供认不讳,可沈明安分明记得他们操着一口异域口音,怎么可能是土生土长的山匪。
出乎意料的是,卷宗中没有留下任何物证,只有几张纸上画着证物的样子,画得也不甚详细,有一张图上画的是作案时用的凶器——一把长弯刀。
和沈明安记忆中的模样差不多,刀柄是木制的,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镶着银饰,刀身锃亮,约两三指宽,在刀尖处变得细窄偏弯,整把刀都很长。
沈明安将认罪书和证物图仔仔细细地对应着看,越看越觉得疑窦丛生。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卫博然,指了指上面的证词,“证物图上画的分明是长弯刀,但这里山匪的认罪书上却说杀人时用的是短刀。”
卫博然把两张纸接过来看,沈明安指出的那一处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受药房掌柜指使,杀人时用短刀割喉,剖开肚腹,走时放火是为毁尸灭迹。”
最下面按着红色的指印。
认罪的山匪约有六七人,都是这个说辞,倒更像是串供好的。
认罪书上和证据图上画的凶器并不一致,如此大的疑点,当年沈家审案时却无人提出,这案子就这样匆匆结案了。
连卫博然都觉得不解,思索片刻后同他说:“各地的卷宗上报到大理寺后,悬案重新审理,重案也会有人校对审核,照理来说,案子有疑点,应该让江州官府再审。”
他顿了顿,“但我看这上面的时间,这案子在上报大理寺之前这些人就已经认罪后被问斩了,当年大理寺负责校对审核的官吏哪怕发现卷宗中有疑点,但若是没人有异议,上头也没说要重审,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隐瞒不报也是有可能的。”
第71章
沈明安知道卫博然所言非虚,但这个疑点也足以说明当年的案子没有这么简单,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能找到案子是由那些人经手的吗?”
“你是怀疑当年的案子审理有问题?”
“嗯。”
卫博然起身往木架后面走去,“我去看看,应该能找到。”
沈明安应了声,他脸上微微泛红,撑着木架抑制不住地咳起来,柳和裕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柳和裕帮沈明安拿着手上的纸,将那张画着长弯刀的纸翻来覆去地看,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不是户撒刀吗?”
沈明安下意识问:“什么刀?”
“户撒刀。”柳和裕虽然不知道沈明安为什么突然要来大理寺找卷宗,但从刚才沈明安和卫博然两人之间的对话也能知道这件事重要,他不太确定地说:“我小时候走丢了,在被先生收留到国子监之前就一直在上京城郊乞讨为生,城郊那边什么人都有,就有人卖这种刀,样子和这张图上画的差不多。”
“那你可知卖刀的是什么人?”
“他们说的话带口音,说这个刀也叫阿昌刀,是他们家乡特有的,柔可绕指,又很锋利,但买的人很少,后来我好奇问了带着我一起乞讨的人,才知道这刀来自西北。”
沈明安觉得奇怪,“既然这刀锋利,怎会买的人很少?”
“因为很少人会用。”柳和裕说:“这个刀不用的时候可以绕在腰上,用的时候抽出来就可以变成原样,卖的人是戎人,很多人不会用,所以买刀的也大多是戎人。”
沈明安听到他的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他确实记得当时自己躲在衣柜里,见到的几个人长相有异,说话时也夹杂着异域口音。
如果照这么说的话,沈家灭门案的凶手极有可能不是山匪,而是戎人。
卫博然从两人身后绕过来,他显然也听到了刚刚柳和裕所说的,“你父母可曾和戎人结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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