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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颇有些不可置信:“太子对孙家动手,是早晚的事,便是太子仁慈,不灭族流放,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怕到时候连个侯爵都要保不住……华柔嘉盼着他家作甚?”
    她不好看着华柔嘉同杨氏犯蠢,拖着快要临盆的身子,勉强给华柔嘉说了几家门当户对的公子。可老太太知道了,却把她叫到跟前,呵斥了一通:“庆云侯府对咱们柔嘉有意思,你这个做婶娘的,难道是看不得侄女好么?放着功勋侯门不入,哪有寻那些小门小户的?!你自己的女儿没人要就罢了,难道还要拦着你侄女的好事么?”
    林含瑛翻了个白眼,当天回去就推说自己肚子疼,再也不管华柔嘉的亲事了。
    柔止同样没有要去插手的意思。
    这般又过了数日,孙府便遣了个媒人上来,正式地同华家长房的三姑娘华柔嘉提亲了。
    纳采当日,孙元思亲自带着自野外猎回的六双活大雁上门,杨氏见了简直笑得合不拢嘴,见一边的丈夫沉着脸,还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笑道:“女婿上门,你怎么不接他的茶?”
    华庭到底还是忍气吞声地接了这盏茶,不过喝了一口便放下,推说自己衙门里头还有事,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他知道,如今家中的顶梁柱是华谦,华谦亲近太子,他也着实是不愿意同孙家结亲。
    可是他才说出几句这样的话,便叫杨氏好说歹说地劝,又擦着眼泪说自己自嫁给他后如何如何委屈,又说自己如今在府中被三弟妹压了一头,云云。华庭第二次劝,杨氏索性搬了老太太来,老太太敲着拐杖,骂他不成大事,说孙家也有皇子,焉知鹿死谁手?华庭第三次劝,他那成器的好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华庭才知道——自家看起来乖巧柔顺的女儿,早就在前些时日借口在寺庙中居住祈福,与孙元思有了苟且。
    一步错,步步错。华庭着实心痛无奈,如今看着孙元思上门来,只能以手掩面叹息,情愿自己没生过华柔嘉这个女儿。
    杨氏见华庭离场,脸上略有些尴尬之意,旋即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同孙元思道:“你同柔嘉可有一段时日没见了,一会儿得空了去瞧瞧她,横竖是未婚夫妻,倒也不必避嫌的。”
    孙元思笑着应了。
    他虽然对华柔嘉没有几分真心,但是孙家铁了心要同华家结亲,他自然也是顺着父母的意思,对华家十分亲近。
    到了花园中,华柔嘉正在等着他,见他来,便红着脸去勾他的衣角,悄声道:“孙郎,你几日没见我了,想不想我?”
    孙元思一面说着“想”,一面情不自禁地四下打量。
    他知道这是华家的后院,华柔止同样也住在这附近。虽然二人如今已经没有可能了,可他却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那日瞥见的身影。
    偏就这么巧,柔止今日未去学中。她知道前头孙家来提亲了,倒也不需要她这个未嫁女出面,自有杨氏接待孙元思。她乐得清闲,只是怯热,如今又是傍晚,便往园子里走,想寻个阴凉处吃一块井水里湃出来的冰西瓜。
    孙元思一眼便瞧见了那叫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颤声唤了一句,“华四姑娘。”
    柔止诧异地回头。
    很快,她便猜到了那站在华柔嘉跟前的男子是孙元思。她皱着眉,举起团扇,再一次掩住自己的面容,往后退开。
    她道:“我无意路过此处,便不打扰姐姐与孙公子闲话了。”
    孙元思张了张口,想要挽留,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性情风流,自觉如今自己与华柔止便如“从此萧郎是路人”一般,心下十分涩然。
    华柔嘉瞥了他一眼,很快便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她心下冷笑,将这笔账都记到了华柔止头上,只当她是蓄意往这头走,来碰孙元思的。她心中俨然已将自己当做是未来的庆云侯夫人,十分不屑华柔止这上赶着还故作天真懵懂的作态,冷笑一声,开口喊住了华柔止:“家里这么大,四妹妹怎么就偏偏这么巧,往你姐夫跟前来了?”
    柔止呆了呆,有些惊愕。
    这还没成婚呢,孙元思就成了她姐夫了?
    她又退了一步,不欲与华柔嘉纠缠,只是淡淡道:“是啊,确实是不巧,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你……”华柔嘉气急,半晌,到底还是在孙元思跟前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她扯了扯嘴角,冷冷道,“一年不见,四妹妹愈发伶牙俐齿了,只是我想,四妹妹多来看看我也是好的,我同孙家的婚期定得早,等我嫁了人,四妹妹见我就难了。”
    因着华柔嘉年岁不小了,所以婚事便被火急火燎地定在了今年冬日。她自诩自己立时便要做世子夫人了,华谦的官再大,也得在有爵位的庆云侯府跟前低头,更何况庆云侯的背后可是孙贵妃!
    往后,她便能彻底地同自己厌恶的华柔止划清界限,压住她一头了!
    柔止笑了笑,瞧着她满是炫耀的眼睛,便十分真诚地道:“那便先恭喜三姐姐了,我还有事,且先走了。”
    华柔嘉见她转头就要走,心下不悦,呵斥道:“我叫你走了么?”
    柔止皱眉回身,“三姐姐还有赐教?”
    边上孙元思见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迟疑着开口,想要劝架。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忽地便听见前头有人来报,说是太子带着人亲至府上,来宣旨了。孙元思顿时一怔,“来宣什么旨?”
    边上华柔嘉则喜道:“难道是陛下要为我们赐婚么?”
    豊朝风俗,若是受到宠幸的臣子,那么皇帝往往会在纳采问名当日,派自己亲近的人过来宣旨赐婚。有了皇帝的这一道旨意,那么后头的“问名”“纳吉”便都是虚礼,意味着两家人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华柔嘉喜不自胜,并没有去思考以孙家同太子的关系,就算皇帝要赐婚,又怎么会是叫太子来宣旨。边上的孙元思反倒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望向来报信的侍女,问:“太子来寻何人?”
    来通知众人的,正是柔止身边的侍女白露。
    她有些无语地看了看喜不自胜的华柔嘉,旋即转头对着柔止道:“姑娘,太子殿下叫姑娘换身见客的衣裳,再到外头接旨。”
    言下之意,太子是为华柔止而来的。
    第61章 太子殿下会护着姑娘的
    柔止匆匆换上见客的衣裳,到了前厅,只见长辈们早已乌鸦鸦地跪了一片,倒是林氏因着月份大,文琢光身边的人便扶着她,只需要垂首立在一侧就是。此外,在当值的华庭华昇华谦俱被召回,连府中的老太太都颤颤巍巍地跪着。
    在文琢光手持圣旨站在最前头,见她匆匆赶来,不由笑了笑。
    柔止心头一跳,猜到了他来是所谓何事。
    ……可是为什么他先前一点都没有知会自己?
    文琢光手握圣旨,道:“华柔止接旨。”
    柔止有些迷茫,到底还是越过众人,跪在了最前头。
    文琢光在她头顶,娓娓地道:“惟尔太常寺卿华谦长女,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仰惟国章。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往钦哉!其光膺徽命,可不慎欤!”
    柔止伸手接旨。
    她白生生的掌心早就有了些汗意,仰起头去与他对视,太子清冷的眼中如今满是粲然笑意,借着相握的时机,轻轻地捏了捏她手心。她这才回了神,捏紧了圣旨,回道:“民女领旨。”
    文琢光便将她扶起来,又依次去扶起华谦夫妇,至于旁人,他并不予理会。
    随着太子一道过来的臣子们,纷纷上前同华谦夫妇道喜,其中不乏有许多国公郡王之流,场面一时其乐融融。
    华柔嘉置身在这等场合,只觉得浑浑噩噩的,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忽地想明白什么,惊呼道:“你是许——”
    华庭喝道:“闭嘴!太子殿下跟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华庭因着官职的缘故,平日里朝会只能站在后头,自然瞧不清太子的模样,可是而今望这青年长身玉立、簪星曳月地站在跟前,简直有些脑子发浑。
    这可不就是当初被他那三弟领回来的,被许多人传作是个外室子的那少年许徵么?
    不只是华庭一人心中惊恐,华家人中除了早就习以为常的华谦夫妇,旁人或多或少,有些惊惧之意。
    杨氏尤为震惊,不住地往柔止身上看……她早上还做着叫女儿当侯夫人的美梦,那会儿,还在林氏金氏跟前,洋洋得意了好一会儿。林氏并未搭理她,杨氏还觉得是林氏心有不甘,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心里定然十分嫉妒自己呢!毕竟林氏的女儿只怕没有能耐加入庆云侯这般高门大户之中……怎么忽地,华柔止就成了太子妃了?
    怎么就成了太子妃了?!
    可她到底不是年纪小嘴上没把门的华柔嘉,此番只能忍住了心中的疑惑,转而开始帮着林含瑛招待众人。
    林含瑛赏赐了太子身边之人,又着人吩咐打点,请众随臣在府中饮茶。杨氏平日里从不帮衬她,可这回却乖觉,主动道:“……三弟妹,你先歇着吧,前头的事情我来就是。”
    林含瑛笑笑,望着她,只是说:“不必,扇扇的事情,我自个儿再累,也是要帮她做的。”
    杨氏讪讪笑了笑,想问几句文琢光昔日之事,见林含瑛讳莫如深,倒也不敢多问,只是同金氏一道跟在她身后帮忙。
    “夫人真是有福气啊,”有名官员笑着说,“圣旨一下,我等便收到了殿下急信,匆匆随殿下来颁旨,殿下一贯老成持重,少有这样心急的时候。”
    林含瑛笑着谢过,又招呼众人吃茶。她不便在男子中久留,等华谦过来,便将事情交代给他。华谦如今也仍然有些未曾回神,悄悄地同她说:“真是不敢想,咱们的扇扇,这就许出去了?”
    林含瑛道:“太子殿下早就同咱们通过气了,只怕是有孙家的人在前头卡着,所以旨意还来得晚呢。横竖婚期未定,你也别过早伤感。”
    华谦心下涩然,可对着同僚的道喜,却只好面上复又挂出笑容来,上前招呼去了。
    那头众人忙碌交际,文琢光叫了人回去同皇帝复命,自己却不管旁人,只是领着柔止往她院子里走,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柔止小声道:“我还奇怪,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呢。”
    “明州起了叛乱,”文琢光摸摸她的脑袋,说,“明州在西北,先前算是孙家的管辖之地,如今孙家被召回,明州新去的将领镇不住那头,我这些时日,在筹备军务。”
    柔止一怔,有些不安:“那、那打的赢么?”
    “自然是无妨的,”文琢光见她忧心,便温然地道,“早知道你会忧心,我便不同你说了。”
    柔止本来想回院子里同他说话,忽地想起来花园的井里还湃着西瓜,又见文琢光一身宽袍广袖,十分繁琐,知道这是今日的正装,怕他累着,便拉了他到凉亭里头坐着,吩咐下人切西瓜摆冰碗上来。
    两个人都早已默许了今日的赐婚之事早晚都会发生,相处起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柔止还是好奇,问:“那为什么是今天?哥哥你都不同我通个气。”
    文琢光莞尔道:“是陛下拖了我这赐婚圣旨良久,今儿钦天监告诉他是个宜嫁娶的日子,他忽地便着人来喊我过去了。”
    柔止不由心道:见过皇帝许多回了,听他的事迹,再见他如今行事,这未来公公果真是个不大靠谱的性子。
    “难道扇扇久等了么?”他回过头去,望着柔止的面容,轻轻地笑。
    柔止捧住了脸,只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烫,连忙端起冰碗来吃了两口,嘟囔说:“哥……”
    她忽地意识到什么,又改口说:“殿下,你就知道打趣我。”
    文琢光不由笑起来,道:“你叫我殿下,我总觉得生疏,还不如叫我哥哥呢。”
    他今日的心情也很好,望着自己的小未婚妻,眼眸之中温柔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又说:“我并非有意拖着的,圣旨颁布之后,你便不可轻易出门见人,宫中还要派嬷嬷来教你学规矩,我有些舍不得拘着扇扇。”
    他伸出手指去,温柔地捻掉少女唇上沾满的西瓜治水,又说:“我见过我母亲被拘在宫中,便觉得那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她临死的时候,喊的是我舅舅与外祖的名字,至死都只想回家去……我不想叫扇扇也难过。扇扇若是来日后悔了,可一定要告诉我。”
    柔止睁大眼睛,问:“若是我后悔了,不想当太子妃了,你难道就放我出宫么?”
    文琢光一怔,旋即,又摇头:“……自然不会。”
    他都给了她那么多逃离自己的机会,给了她那么多反悔的机会了,往后即便是她后悔,他只怕也很难放手。她就像是一颗小小的草籽掉进了石头缝隙里头,随着年岁增长慢慢生根发芽,如今俨然与那石头是一体的,石头又如何能够放它走呢?
    柔止便笑:“那你故作大方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若是你后悔了,觉得我对你不好,”文琢光则低下眼睛浅浅地笑,“你告诉我之后,我就对你更好一些。”
    柔止:“……”
    她看着一本正经的太子殿下,严重怀疑自己是被耍了。
    ……
    花园外,华柔嘉犹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有点不能接受,前一刻还被自己嘲讽的华柔止,后一刻就成了皇帝赐婚的太子妃……那可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她方才的那些洋洋得意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嫉妒到发疯的念头。她为了孙家的婚事,其实也付出了不少……孙元思迫于母命来接近她,她岂能不知道?为了讨他欢心,她连青白都不要了!
    可是华柔止……华柔止!她凭什么从来都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却能够成为太子妃,成为天底下地位最尊贵的女子?!
    就算文琢光就是许徵又如何?当初他来华府的时候,华柔止可只有七岁,难道她七岁的时候,就会勾引男人了么?……
    华柔嘉心思浮动,手指紧紧地揪着裙摆,路过花园的时候,却听见了华柔止娇娇软软的声音。她循声望去,见到华柔止满面羞意,正伸出一根手指去戳文琢光的脸,反被他握住了手指,一把捏在手心中。二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太子生得清贵俊秀,只是待人从来都冷若冰霜,华柔嘉方才在前厅,连看都不敢抬头去看他,可如今华柔止却能在他怀中撒娇……她心中的恼怒与嫉妒之意愈发浓烈,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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