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秋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依然挺直,可菲尼偏偏看见了一只与爱侣失联的孤寂苍鹰,曾经温暖的巢穴变成了禁锢他灵魂的坟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爱侣所生活的天空中哀鸣盘旋。
克鲁看了眼后视镜,道:“丽琪夫人去家里了。”
不知什么时候,克鲁不再将晏长秋的府邸称作元帅府,而是“家”。
他意识到这一点,心中无声哀叹。
家不是一个房子,有家人的地方才能称为家。
不到一年的时间,有个灿烂的生命让晏长秋有了家,命运却又同晏长秋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给予又夺取。
晏长秋怔了一瞬,问:“小姨怎么来了。”
“是……”克鲁不忍开口,道,“您去战场前订的……加冕礼服。”
晏长秋看着灰白色的天空,道:“嗯。”
车内气氛压抑,克鲁沉默地送晏长秋回到家中,为他推开门。
“小晏。”丽琪夫人温柔地笑了笑,迎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心疼道,“你瘦了。”
晏长秋摇摇头,“没有。”
“你别不信。”丽琪搂住他的手臂往客厅去,“你来试试衣服就知道了。”
她的助手正将一套白金色的礼服挂好,用蒸汽熨平褶皱。
“你看。”
丽琪示意他站直,自己取下礼服对着晏长秋比划了一下,“瘦了。”
晏长秋看了看衣架,加冕礼服取下后上面便空空荡荡,并没有本该出现的另一套衣服。
他沉默不语。
丽琪收敛笑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伤。
“另一套衣服……我让人放在你的衣帽间里了。”她轻声道,仿佛怕惊扰了晏长秋,“想看的时候……你再去吧。”
晏长秋默默点头。
丽琪坐了一会儿,再无法直面晏长秋,强笑着告别后便离开了。
她刚一出门,泪水就止不住地从眼里落下。
“小晏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就……”她擦去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为什么就永远得不到幸福呢。”
父母不爱他,如今爱戴他的众人也曾满心鄙夷。
而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那个孩子,却……
克鲁看着晏长秋无形中佝偻的背影,心生不忍,低声道:“我帮您……挂起来吧。”
晏长秋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衣架,抬手碰了碰肩章。
小猫应该会很喜欢流苏肩章。
“晏长秋!衣服好漂亮!”
小猫挥舞着爪子,勾下肩章抱在怀里,水润清澈的眼睛会望着他,说:“这个给我玩嘛。”
“嗯。”晏长秋压不住笑意,道,“但是加冕礼上不准扯下来。”
“知道啦,我又不是笨蛋。”
“烦人!”
“我要吃冰激凌,要甜甜的。”
“你也吃一口?”
小猫回过头,冁然一笑,“陛下。”
“护国主……”
晏长秋如遭雷击。
克鲁低声喊他:“护国主。”
他不是陛下。
他的小猫不曾为他加冕。
他们不曾有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
“收起来吧。”晏长秋声音沙哑到难以辨别。
克鲁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永世之苦,无法脱身。
克鲁垂首收好礼服,上楼放好。
晏长秋看着空空荡荡的家,视线落在新买的冰箱上。
他迈步过去,俯身拉开抽屉。
整整齐齐的冰激凌还放在里面没有动过。
“小红豆。”
他拿出一个红豆口味的,随手撕去包装,低头咬了一口。
好甜。
好苦。
红豆在口中化成甜沙。
二楼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似乎有人碰倒了一串衣架。
晏长秋面色一凝,低声怒道:“克鲁!”
衣帽间里都是他给小猫买的衣服!
晏长秋大步上楼,眼底泛起失控的金芒。
“元、元帅。”
克鲁站在衣帽间门口,沉稳的脸上全是不知所措。
他手里捧着礼服,呆呆愣愣的,“里、里面!”
晏长秋挥开他,推门而入。
克鲁吞了口唾沫,拔出刀对着自己手臂比划了几下,“我他娘的不会在做梦吧……”
“喵!”
“冰激凌!”
“快给我!”
克鲁看着手里的礼服,突然咧嘴大笑起来。
小小的白色影子扑到晏长秋身上,四只爪爪抱住他的手腕,伸长了脖子去舔冰激凌。
晏长秋浑身僵硬。
他看着小猫,同样拔出了刀,不过他动作很快,真的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喵!你干嘛!”
小猫胡子上还沾着奶油,一抖一抖的,显然被晏长秋突然的举动吓坏了。
“小红豆?”
晏长秋说话的样子活像只呆头鹅。
小红豆抱住他的手臂,轻柔地舔去血渍,“笨蛋。”
猫咪突然变作只穿着晏长秋宽大衬衫的少年,紧紧抱住他。
“笨蛋。”
“笨蛋。”
融化的冰激凌从晏长秋手上往下滴,全落到小猫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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