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前广场,只有师徒两人。
方小蝉手持方回亲手所炼的秋风剑,翻腾挪移间,裹挟着法术之力的剑势凌厉非常。
方回背手站在一旁认真看着,等方小蝉停下来,便出言指出她剑法中的薄弱之处。
方小蝉静思领悟过后,继续演练,方回则继续指点,如此循环往复。
他待这个徒弟不可谓不用心,放眼整个道宗,有几个做徒弟的能有这种待遇,大多都只能等自家师尊有了空闲又有兴致,指点一二而已,而他们那些人的师尊,又有几个能与方回相较。
有名师精心教导,方小蝉自己也十分争气,在三年前的宗门大比上,她已夺得练气弟子中的头名。
一个上午便在一教一学中飞快溜走,午后直至第二日清晨,都是方小蝉自己的时间,她可以与同门交流、也可以下山看看,或者独自修炼。
但是她放在心头的第一件事情,还是师尊殿中的鲜花,是以一离开广场,便立刻绕到后山,那里开着一片颜色各异的鲜花,都是她播种打理的。
在花丛中寻到开得最灿烂的几朵,拦腰折下,欢欢喜喜地跑回殿中,把旧花换成新花,又精心将几支鲜花插成好看的造型,这才偷瞄了一眼自家师尊,告辞离开。
这种时候,方回一般都在蒲团上打坐,也由得方小蝉在他殿中自由来去。
这般的场景几乎每日都会上演,方回已经十分习惯这个小徒弟给自己平静无波的生活带来的些微不同。
主峰玄微殿,夜里。
秦肃终于处理完积压的公务,看着最后一个管事从殿中离开。
整个人突然有一瞬间的晕眩,他闭上眸子晃了晃脑袋,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椅背上。
食指缓缓地按着太阳穴,唇角蓦地露出几分苦笑,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过修行之人到底不似凡人,灵力在体内游走一圈,便可恢复精力。
约莫一炷香之后,秦肃深吸一口气,起身拂袖,离开玄微殿回房。
道侣聂清蕴已然在房里候他多时,夫妻两人数月未见,此刻终于有时间说几句体己话。
两人如往日那般脱下外袍,相继上了床榻,同床共枕。
“对了,婉儿近日在做些什么?整日都未见她。”
提起女儿,聂清蕴轻轻一笑:“她呀,月前外出历练了,想是不日就要回来。”
秦肃眉头微挑:“历练?她可从未主动去历练过,没有你我三催四请,大小姐能屈尊降贵出去历练?”
聂清蕴嗔怪般推了推秦肃肩头,英气的眉宇间也染上几分愁绪:“还不是你从前透露过要将她嫁给那位的意思,这丫头可上心了,如今那位修了无情道,自然再无缔结姻缘的可能,可咱们家丫头死心眼呀,月前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一气之下去宗务堂接了个任务就跑出去了。”
说起那位,聂清蕴不由得老调重弹:“说起来师徒如父子,那位更是从小便养在你我身边,怎么就能闹成这样?”
秦肃只沉默着,并无回应。
聂清蕴也不以为意,一笑便缓解了沉默:“行了行了,问你你也不说,这里头的事情,恐怕只有你们自己清楚,你上回既然愿意亲自上清净峰请人,想来也该放下了。”
秦肃从前不愿意提起方回,如今就更不愿意提起了,他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婉儿外出,可有派人暗中保护?”
聂清蕴瞥了瞥结缡数百年的枕边人:“自是派了的,让咱们这位大小姐磕着碰着,你不得埋怨我?”
“唉,”说起这事来,秦肃也只有懊悔的份儿,“她年幼时,你我忙于宗门诸事,疏于教导,如今便是想补救也晚了。”
“还说呢,我倒是想管教来着,是谁疼着护着,说她是个姑娘,让她多轻松几年,长大些再教也不迟的?”
秦肃顿时头疼:“谁能想到她秉性如此顽固。罢了,索性如今你我还护得住她,来日叫她断了心思,再好生物色一位青年才俊,叫她一生无忧。”
说起这“未来女婿”,两人又将五大宗门里优秀的年轻弟子数了一遍,心里渐渐锁定了几个人选。
说着说着,便渐渐靠到一起,都是老夫老妻了,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然而衣带刚松,秦肃忽然一把把人推开。
聂清蕴低声惊呼:“怎么?”
秦肃一时心乱如麻,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寻到了适当的理由:“刚出关,又处理了一整日宗务,着实有些精力不济,许是……当真上了年纪。”
聂清蕴低笑:“你我年纪相仿,你若是上了年纪,岂不是说我也上了年纪?我可不依。”
秦肃背上猛地燎起一层冷汗,话语中却听不出半分端倪,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娘子年华正好,是为夫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聂清蕴倒是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捻了捻锦被道:“既然累了,那便早些休息吧。”
此后再无闲话,半晌,确认枕边人已经睡熟,秦肃忽的起身下床,轻轻走到窗边。
明亮月光透过窗格洒在他清雅的面庞上,半明半暗,直将整张脸衬得斑驳诡异起来。
低头看了看小腹处,中衣宽大,尚看不出半分端倪,但他心里清楚,过不了多少日子,朝夕相处的聂清蕴定然会发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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