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太宗一心抚养长大的太子,不像是高祖,也不像是太宗或是禄王,他更贵气,浑身上下透着股精致、奢华的生活才能够养出来的“娇气”,但他又不是单纯的“精美”可以概括的。
性子和处事上,他很明显有太宗的部分,特别是现在成了皇帝,他还年轻,刚刚开始正式接手这个沉重的担子,于是从不少方面,他都不由自主地透露出一种“模仿”的痕迹。
他的榜样是太宗,庄氏也不怀疑太宗的优秀,就是写在史书里,太宗的本事也是鼎鼎的。
卫卿珩以父亲太宗为榜样,高标准高要求地约束自己,自然没有问题,也许要过去更长的时间,当皇帝久了,他才能慢慢地养出自己的风格、习惯和熟练来。
正因为此,那么一瞬间,庄氏看着二十五六年岁的卫卿珩,这么一个年轻的帝王站在她的眼前,她一下仿佛梦回许多年前。
她虽然没有亲历过这个场景,但她可以想象当年太宗和妻子上官氏大概也是这个样子的,更重要的是,当年高祖和她提起,愿一心一意对她时的模样——
与此时的卫卿珩像极了。
真的是年纪大了。
庄氏不由心声感慨。
即使过去她也常常沉溺在记忆之中,任凭自己活在回忆里,让仇恨成为她唯一的“希望”,孤独感几乎是常伴她身。
但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般,庄氏升起那么强烈的感受,意识到自己确实老了,以至于都出现了这样的恍惚错觉。
“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遇到的困难呢?”
“当然。”
庄氏这么问了,卫卿珩反而还松了口气。
这说明她并不是随口问问,也不是冲着“问责”而来,只有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了,她才会这么问,而没有一个人比她更有“经验”。
高祖没了,太宗走了,上官氏早逝……
曾经想有所实践的人都不在了,他们也不会与他分享什么经验,只是前人的例子放在了这里。
太皇太妃庄氏是亲历者,唯一遗憾的是高祖叫燕云害了,走得太早,另外便是庄氏怀孕几次,孩子流得格外蹊跷。
但卫卿珩这么深谋远虑的人,走一步想了这么多步,不可能没有考虑到。
当卫卿珩把切实的如果长子没了要如何,如果一个孩子都没有会怎样,如果要过继怎么选择怎么操作……一系列的想法全都告诉这位长辈时,他心里也松快了不少。
这种话,他是不敢和戴玥姝说的。
女子性情要更软和一些,戴玥姝又是尤其情绪敏感的人,卫卿珩哪里敢和她讨论若是他们的孩子意外身故该怎么办这种问题。
当然,他心里隐约也意识到,他这是知道他的阿姝、他的皇后运道真的很好,他是悲观者,但她却是相当乐观的人,对自己和孩子都格外有信心。
太皇太妃一开始还专注听着,等后面皇帝越说越多,显得愈发不着调了,她就平复了下来。
手上仍然转着佛珠,耳朵里听着,但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估计是看不到那么久远了,但好在此时皇帝的心情是做不得假的,他有心理准备就好,不至于像是当年太宗与上官氏一般,被残酷的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叫太宗手出昏招。
不过庄氏也说不清楚,那盛宠多年的贵妃杨氏、如今的贵太妃是如何走进了皇帝的心里,她那番情谊做不得假,庄氏也不相信太宗没有感觉,他只是默认了罢了。
只是现在,太宗已逝,人都是要往好里说的。
帝后两个都葬在了丰陵里,加上继位的新帝卫卿珩是先皇后上官氏的嫡子,现在舆论要讨论上官氏与先帝是真爱,那他们就必然是真的相爱,至死不渝,贵妃杨氏只能是那个插足者,是勾引了皇帝的人,错全在她。
说了很长时间,卫卿珩连喝了两杯茶,两个人说话的时间也超过了原定下的一个时辰。
庄氏小抿了一口麦茶,这是康成太庙那边出产的山丘茶,天生自带一股苦味,以前她不习惯,也不喜欢,但喝的时间长了,又是自己亲自侍弄过的,也就无所谓好不好了,都一样喝着,平时招待亲近之人也用的是这个。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点点头,“只希望你能一直坚守诺言,不叫过去的发生过的一些不幸重新出现。”
“子璟明白。”卫卿珩道,“朕欲效法的正是高祖与您,朕之父皇与母后……唉……”
“你心里有数就好。”庄氏回他,“宗室这里,若是有烦扰过来的,你尽可用我的名头,我虽然不是什么尊贵的人,但好歹辈分在这里,宗亲里头再没有比我更高一层级的了。”
卫卿珩点点头,一口应下,并郑重表示了对太皇太妃的感谢,同时也受领了她对戴玥姝的关切。
想起什么,他补充着说道。
“……但不遣散后宫,不太合适。”他道,“规矩是画在了人心里的,外物更多是做给旁人看。”
“是这样的。”出乎意料的,庄氏表示了赞成,并亲自告诉了他一个真相,尽管卫卿珩心里也已经揣测到了,他十分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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