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映月再也忍不住,猛然睁开了眼。地上躺着中年男子与黑衣人两具尸身,青石地面上,蔓延着大团的血迹。
男子脸色白得发青,只脸颊两团不正常的红,眼眶也通红充血,腰部衣衫濡湿,发梢有血滴下来,脸上的惋惜来不及散去,妖冶又诡异。
男子见她不听话,长眉微皱:“快进去,你虽是凶姑娘,这般血腥的场景,还是少看为好。”
齐映月拼命屏住呼吸,转身跑向灶房,拖了磨得锋利的菜刀与剔骨刀跑到大门边,垫了垫手上的刀,将剔骨刀递了过去。
男子神色意外,接过剔骨刀,好整以暇打量着齐映月。
齐映月眼神坚定,本来白皙秀丽的脸庞,神色肃然,温婉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双手调整着刀柄,也不看男子,只死死盯着大门。
“你说过,如果你死了,我与阿爹也活不了,我不问你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问你来路,只拜托你不要死。我也不想死,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就只能别人死,我们要活下去。我用惯了菜刀,能砍一刀是一刀,不能什么都不做等死。”
话虽如此,平时杀鸡都由齐昇动手,更何况杀人,齐映月双手抖如筛糠,几乎连刀都握不稳。
男子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搭在了齐映月手腕上,些许用力一握。
齐映月抬眸看去,男子朝她微点头,难得鼓励地朝她笑,她奇异般平静下来,转过头,摆好姿势盯住了大门。
男子又笑,将她拉到了身后:“别碍事,到后面去。”
齐映月瞪着他高大的背影,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他说道:“不许在背后骂人啊。”
虽说在警告,语气却没什么威慑力,齐映月不怕他,因为他们现在是并肩战斗的同伴。
风呼呼刮着,吹得头顶的乌云翻卷。齐映月全神贯注盯着大门,伸长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已经感觉不到半点冷。
男子不经意回头望了她一眼,脚步微移,往风吹来的方向挡了挡。
等了约小半个时辰,四下除了风,依旧安静如昔。
男子猛地撑住门,痛苦闷哼几声,转头朝齐映月哑声说道:“应当没事了,你进去,这里我来收拾清理。”
齐映月仿若未闻,一动不动站着。
男子迟疑地看着她片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齐映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腿里,肩膀耸动无声哭泣。
男子神色复杂看着她,难得手足无措:“你杀人都不怕,现在没事了,你哭什么?”
齐映月这两天受的委屈担忧害怕,一下爆发,抬起头红着眼冲他说道:“你懂什么?我与阿爹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就是因为好心救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家里就只有两把刀,要是拿来杀了人,哪还能用来切菜!”
男子万万没想到,齐映月舍不得两把刀。他瞠目结舌看着她,无语至极。
见到男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齐映月又哭过一场,全身舒畅了许多,她站起身,伸手说道:“刀还给我!”
男子默默将剔骨刀递过去,齐映月接过来,斜了他一眼:“没有刀,你就喝白水吧!”
男子偏开头,忍笑没有说话。齐映月发泄完,看着地上的尸身,脸上又浮起了忧色:“他们怎么办?”
“扔了。”男子轻描淡写说了,见齐映月瞪圆的双眼,补充了一句:“你想要给他们办丧事厚葬的话,我也不反对。”
齐映月板起脸,气咻咻回了灶房。看着屋里被翻得乱糟糟的柜子,打碎的碗碟,她靠在灶台上,瞬间冷静了下来。
男子身手了得,又坚韧得如悬崖峭壁的青松。以着他的本事,在中年男子第二次回来时,完全可以躲开。
他们萍水相逢,虽说是她救了他,事情都是因为他而起,如若他被镇里别家搭救了,他们一样会闯进每家来搜。中年男子对她起了歹意,照样不会放过她。
他身上的伤还在流血,却留下来救了她。说起来,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两两相抵,谁也不欠谁。
男子腰间的那团深色血印,他好几次快撑不住虚弱的模样,在齐映月眼前不断浮现。
外面院子一阵窸窣声,齐映月没有出去看,她飞快收拾了下,洗锅加水点火,熬了碗浓浓的驱寒药汤。
打了热水,再灌了个汤婆子,一并装好走出灶间,瞄了眼大门口,男子不在,两具尸身也已经不见了。
进去卧房,男子躺在床上,裹着被褥仰躺着,看上去好似没了声息。
她吓得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伸手往他鼻下一探,微热的呼吸传到手上,她不禁长长松了口气。
男子已经睁开眼,不悦盯着她,哼了一声。
齐映月当没听见,把汤婆子放在他手边:“你流了不少血,家里没有多的被褥,放着能暖和不少。”
男子嫌弃地看着汤婆子:“又不是七老八十,哪用得着这玩意!”
齐映月不理会他,转身去将布巾在热水里拧了,走回床边递过去,汤婆子已不在原处。她顿了下,淡然收回了目光。
男子垂下眼帘,接过热布巾擦拭了手脸。齐映月拿了干爽的衣衫出来,说道:“阿爹就剩下这么一套衣衫了,先前你染上血的衣衫还没有清洗,如果这套衣衫再弄脏,你就只能忍着了,我家贫,没银子去做新衣衫。”
说完,她没管男子的反应,走到了外面书房。卧房里先是安静,一会后传来了些许的响动。
齐映月暗自摇摇头,收拾起先前收到一半的纸笔,等卧房动静停下来,她走了进去,拿了药汤递给他:“喝一点。”
男子盯着碗一阵,最终接过去一口气喝完,把碗递给齐映月,面不改色说道:“我饿了,晚上我要吃饭,不要粥,也不要汤饼。”
齐映月看着他不客气颐气指使的模样,狠狠斜了他一眼:“没有,我做什么你吃什么,镇上有酒楼,你要点菜,就去酒楼点。”
男子气定神闲看着她,慢悠悠说道:“吃饱了伤才好得快,要是我伤不好,就只能住在你家里不走了。”
齐映月恨不得马上送走这个烫手山芋,她忍着怒气,收拾好碗盆走出屋,琢磨着做什么饭菜,让这个爷吃了养伤,早养好早离开。
李长生就在龙抬头左右考县试,考完之后就要回镇上,要是他见到家中有陌生男子,定会有想法。
左思右想之后,齐映月走到后院笼子边,抓起养了两年不再生蛋的老母鸡。
天色已不早,等齐昇回来杀已经来不及,她略微沉吟,捆了老母鸡扔在灶间,走到卧房,男子睁开眼看了过来。
齐映月不由自主挺起了脊背,问道:“你可能动?”
男子抬眉,问道:“什么事?”
齐映月说道:“如果你能动的话,你来杀鸡。”
男子拉下脸,难以置信地道:“你竟敢使唤我?”
齐映月鼓起勇气,板着脸说道:“不是使唤,炖鸡汤给你养伤,都是为了你好。”
男子冷着脸,嗤笑着说道:“胆子够大啊!既然这么大的胆子,连杀鸡都不敢?”
齐映月见他浑身寒气四散,先前的那点勇气又散了,干巴巴说道:“那算了,你好生歇着吧。”
男子哼了一声,“站住。”
齐映月深吸气,转身看去,男子掀开了被褥,将汤婆子拿了出来:“不热了,你去换些热水。”
接过汤婆子,男子下床趿拉着鞋子往外走,见齐映月还呆站着,不耐烦地说道:“走啊,鸡在何处?你不会还要我去抓□□?”
齐映月忙忍笑跟上前:“鸡已经抓好了,不会让你抓。”
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那我得多谢你的体贴。”
齐映月回道:“我怕你抓了下蛋的母鸡。”
男子回头看来,齐映月飞快后退一步,他嘴角上扬,回头抱紧手臂,催促道:“快些,外面冷死人。”
齐映月不做声,两人来到灶房,男子看到地上的母鸡,抓起来拉起鸡头,拿刀一抹,鸡脖子被他割断了。
鸡血洒了一地,鸡扑腾几下,溅了男子一身。
齐映月脸色木然,抓紧手上来不及递过去接血的碗,已经没了生气的力气。
“这菜刀磨得真够锋利。”男子扔掉鸡,看了看菜刀的刀锋,又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衫,嫌弃地说道:“又脏了。”
齐映月面无表情说道:“先前我说过,家里穷,这是最后一套衣衫,你就在床上躺着,要出门的话,只能裹着被褥了。”
男子扔下刀,在木盆里胡乱洗了手,一言不发黑着脸离开。
齐映月在背后故意喃喃细语:“算了,鸡还是明天炖吧,还得收拾一地的鸡血,实在来不及了,晚上就吃清粥酱菜。”
男子的脚步,走得愈发快。齐映月看着他生气的背影,难得轻松愉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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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真实的穷哈哈哈哈哈衣服都没得穿了】
【大大加油】
【加油】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杀鸡用牛刀,哈哈哈哈哈】
【太太,97.1%处的“让我去抓[鸡|吧]”被和谐了】
-完-
第六章
◎无◎
嘴上虽说着气话,齐映月打扫干净灶间的地之后,马上烧水腿掉鸡毛,开腹破肚好,舀了温水在盆中浸泡。
等血水泡出来,炖出来的鸡没有腥气,鸡汤也会更加清亮。
平时惯做的事情,今天齐映月越做越恶心,撑着灶台,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吐又吐不出来,直冲得眼泪汪汪。
擦拭干眼泪,齐映月缓和了一阵,拿上镰刀篮子去了后院。
除了炖鸡汤,春天的韭菜正新鲜,再做个韭菜煎蛋,烫点鸡汤青菜,对于平时的齐家来说,晚饭已经算是难得丰盛了。
去地里割了些韭菜,本来想去后院河边清理,齐映月走到门边,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先前在河边遇到男子,差点连命都没了,对自小长大的河边,打心底发怵。
还有那两具尸身,不知男子弄去了何处,齐映月不敢再深想。
齐母去世之后,她就学着当家理事,以前她被父母捧在手心呵护,只一夜之间就懂了事。
哭泣害怕无用,该来的事情依旧会来。
齐映月猛地拉开院门,目不斜视蹭蹭蹭下了台阶,清水河缓缓流淌,除了风过吹起阵阵涟漪,周围安宁如昔。
蹲在河边仔细清理完韭菜,清洗之后提着篮子回了灶房,盆中泡着母鸡的水已经变得淡红。
她闭眼深深吸气,端着木盆来到灶房外,摇了井水上来,换洗了好几次,直到水变清后端回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