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煜很快就明白了他的顾虑,也不再多说,江叙任由沈方煜按压着他的腹部,眉心微微皱着。
沈方煜问:“绞榨性疼痛?”
江叙点点头。
沈方煜正色下来,“是不是肠痉挛。”
“像。”江叙实在是没力气,只抛出一个字。
“钵仔糕有问题?”沈方煜自顾自地诊断了一会儿,又说:“肯定是你吃太多了。”
江叙:“……”
“你也是,一点儿分寸都没有,”沈方煜一边给江叙按肚子,一边碎碎念地唠叨,宛如眼前这位是他的病人,“那种东西本来就不好消化,你隔三差五就乱吃乱喝胃估计也不行……哎江叙,”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是不是经常不吃早饭?”
江叙装没听见,沈方煜却不依不饶,就跟唐僧抓到孙悟空打死化作人形的白骨精似的,开始疯狂念咒输出,“你怎么回事儿啊?一说你还是个医生,连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伤胃且不说,你知不知道容易不吃早饭容易得胆结石?”
“没有文献证明……”
江叙现在真没力气跟沈方煜辩论,等他好了一定要把文献甩在沈方煜脸上,告诉他没有证据证明胆结石和不吃早饭有关,一个专业的医生最重要的品德就是不信谣不传谣。
“你别管文献不文献,”沈方煜说:“我和你说不吃早饭坏处多了去了,就比如——”
江叙抬起手,在嘴边有气无力地比了一个“嘘”,他指了指腹部,双手捂住耳朵,“疼。”
沈方煜的话音戛然而止,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又忍不住“嘁”了一声,最后还是安安静静地闭了嘴。
江叙的卧室旁有个飘窗,外头的月色顺着玻璃透进来,因为是高层的缘故,视野很好。
白天里碰上就要掐架的两位医生无声地靠坐在床边,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个蹙着眉,另一个手法专业地帮他揉着腹部,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少见的和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叙身上的疼痛才完全消失,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沈方煜作势又要开口。
江叙心有余悸地盯着他,却听沈方煜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叙松了一口气,带着点儿一不小心恶意揣测了沈方煜的愧疚,指了指床头柜:“杯子在那儿。”
沈方煜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登时傻了眼。
他刚刚两次进江叙的卧室都太着急,以至于完全没有仔细观察江叙的卧室,这会儿他才发现,这人的卧室和房子的其他房间简直是千差万别。
如果不是江叙就躺在这儿,他绝对不相信这会是江叙的房间。
床头柜上摆的乱七八糟,各种杂物垒了好几层,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枕头东一个西一个,床边的小沙发上堆满了摆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熨烫机上还绕着一条围巾。
最离谱的是,江叙的房间有特别多的毛绒玩具,让本来乱的不那么离谱的房间看起来瞬间成了狗窝。
“你一个男人在卧室里放那么多毛绒玩具干什么?”沈方煜从一只泰迪熊旁边艰难地薅出江叙的杯子,发觉他床上居然还有一个耳朵巨长的粉红色兔子。
“你别告诉我你睡觉还要抱着这玩意儿睡。”沈方煜眼里满是嫌弃。
江叙慢条斯理地冲他招了招手,“兔子给我。”
那兔子看起来有些久了,应该很多年了,沈方煜把兔子递给他,就见江叙靠着墙,把兔子抱在了怀里。
“这不是普通的娃娃,这是我的第一个手术对象。”
“我妈说我小时候就喜欢毛绒玩具,尤其喜欢给他们开膛剥肚再缝上,那时候他们就觉得我以后肯定要去做医生,为了鼓励我的爱好,就给我买了特别多的娃娃。”
刚刚的疼痛让江叙看起来比平日里要虚弱一些,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飘飘忽忽地,像浮在天上,配合着他说出来的内容,简直就是鬼片现场。
沈方煜:“……”
他再次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的娃娃,刚刚还憨态可掬的娃娃看起来瞬间多了几分诡异,一双双黑黝黝地眼睛正微笑着注视着他,好端端的,沈方煜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江叙把他的表情收进眼底,少见地露出了几分忽悠得逞的促狭神色。
他赶在沈方煜发现他在编故事前换回平静了目光,摸着兔子耳朵提醒了一句,“水。”
“哦,差点忘了!”
沈方煜拿着走出卧室,给江叙接了杯水,又试了试温度,或许是热水温暖了他的意识,再次进入江叙卧室的时候,那种脊背发凉的感觉终于淡下去了,他把水递给江叙,后者喝了两口,又把杯子放进了“废墟”之中。
“我真想象不出,每天打扮的一丝不苟,衬衫一点儿褶皱都找不到,扣子永远扣得整整齐齐的江医生每天都是从这么个狗窝里爬出去的。”
江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觉得我的卧室应该是什么样的?”
沈方煜想了想,“被子叠成豆腐块儿,床单平整,床头柜一尘不染,气氛森冷严谨……总是就是像没住人一样的那种。”
“你说的那不是卧室,”江叙睨了他一眼,“是停尸房。”
“……”好像很有道理。
“你帮我把抽屉里那个备用手机拿来,”江叙说:“把我手机卡先塞进去。”
沈方煜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江叙是怕晚上有人打电话叫他去医院,有时候虽然不是值班时间,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需要紧急动大手术的情况,科室值班医生还是会找他们。
他帮江叙换了卡,手机放到他枕边,“今晚医院如果来电话找你,还是我替你去吧,你好好歇着。”
江叙松了松筋骨,感觉身上的不适已经褪下去了,他确认了一下备用机的通话情况,对沈方煜道:“某个人说不给我值夜班来着?”
沈方煜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谁这么没礼貌?”
江叙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地带着兔子一起爬上床,钻进浅灰色的被褥里。
“关灯。”
沈方煜愣了愣,有点儿不敢相信地开口,“那我就睡这儿了?”
江叙翻了个身,像是没听到似的,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方煜关上灯躺下来,他才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那……”沈方煜说:“你晚上要有什么事,或者不舒服,”他指着江叙怀里的粉兔子,“拿它砸我,我肯定醒。”
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江叙背对着他说:“好。”
月色正好,寂静下来的卧室十分好眠,身下的被褥也很软,沈方煜睡着得很快,没一会儿意识就迷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折腾了一晚上太累的缘故,还是因为沈方煜睡得位置恰好能环视整间房间的娃娃,他半梦半醒地睡着,突然看见一个年幼的小孩坐在床头,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动作。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被月色映照地雪白,沈方煜心一惊,就看见那小男孩一边剪着破布娃娃的肚子,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
很快整间房间的娃娃都动起来,跟着一起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围绕着沈方煜,越走越近。
“卧槽!”
沈方煜吓得喊出声,才猛然从梦里惊醒,床边的娃娃们在夜色的笼罩里还透着几分渗人,他下意识就去看床上的江叙。
江叙睡得很沉,估计是梦里翻了身的缘故,这会儿正面对着他。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整张脸因为被毛茸茸的被子围着,刘海顺下来半遮住眉眼,显得很温和,和梦里的鬼娃娃一点儿都不像。
沈方煜就那么看着他,刚刚心里头还躁如擂鼓的心跳就慢慢淡下去了,连思绪都跟着变得平静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盯着江叙看了多久,半晌,江叙突然说了一句梦话,沈方煜没听清,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往前挪了几步,身体贴着江叙的床,手搭在他的床上,把耳朵凑到江叙嘴边,等了半天,江叙也只是语意不明地嘟囔了两声。
沈方煜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语道:“我跟一个睡着的人聊什么劲儿啊。”
正打算躺回去再睡个回笼觉,身前忽然窸窣一声,他手背一烫。
沈方煜下意识望过去,借着月色,他看见江叙的怀里揽着那只旧兔子,手却伸出了被子,搭上了他放在床边的手。
沈方煜的心跳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睡得迷迷糊糊的江叙,字正腔圆地又说了一遍被沈方煜漏听的梦话:“沈方煜傻逼。”
“……”沈方煜面无表情地抽开手,裹回了被子里。
还不如不听。
一大清早,江叙起床的时候,就看见餐桌上放着牛奶和早餐,还有他那惨遭重击的手机。
他洗漱完坐回餐桌,擦了擦还有些湿的头发,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裂痕已经消失不见了,估摸着是沈方煜买早饭的时候顺路拿去修了。
他按了锁屏键,果不其然,手机很快亮了起来,手机卡也重新换了回来,界面还停留在他和沈方煜的消息框里,江叙默默删掉自己原本打算发的话,就看见沈方煜发过来一条,“我先去医院了。”
江叙眨了眨眼睛,刚放下手机,它又响了。
来信人依然是沈方煜,“早饭记得吃,吃完给我拍照,我要检查。”
江叙:“……”
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好歹还有根鸡毛,沈方煜哪里来的自信要检查他。
江叙“嘁”了一声,没回沈方煜的消息,余光却落在了他买的早餐上。
透明的玻璃杯里盛着温度正好的牛奶,黄橙橙的煎蛋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大概是怕他腻,旁边还放着一小碗蔬菜沙拉,颜色霎是青翠。
还挺艺术。
江叙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早饭。
吃一口……就吃一口吧。
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拿起了筷子。
当然,就算是吃完了,也绝对不会给沈方煜拍照。
第29章
小区楼下,沈方煜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收回了口袋,他满脑门儿热汗,刚刚晨跑过。
他径直开着车去医院冲了个澡,换上白大褂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才刚刚七点。
昨晚他刚做完噩梦,睡回笼觉的时候又做梦了,虽然这次没再吓醒,醒了也没记清梦里有什么,但他恍惚间知道自己梦见了江叙,内容多少还有点儿暧昧。
这个认知让他在醒来看见江叙的一瞬间,差点再次原地起立。
他潦草地冲了个凉水澡,没敢等江叙起来,直接换上了运动服出门买早饭修手机,又赶在他起床前离开了家,打算绕着小区跑几圈。
沈方煜推测自己可能最近有点上火,于是选择了用运动来打消自己稀奇古怪的冲动。可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依然有点神思不属。
他觉得自己的某些功能可能是出了点儿毛病。
他想不明白,就算江叙是他的第一个性伴侣,让他确实有那么点儿食髓知味,可他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至于雏鸟情结到这个地步,看江叙一眼就发情。
他从医这么多年,见过的身体数都数不清,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活的死的,但他一直很拎得清,以前也从来没出现过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