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和动作都无比的温柔,他往旁边石墩子上一坐,拥着脱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脱脱噗嗤笑出来,她摇摇头:“中书相公可真没出息,我一个教坊女,哪里资格摸相公您这金贵的身子?”
话虽这么说,可人却贴了过去,温香软玉一入怀,是久违的熟悉感。谢珣被冲击地浑身都跟着一麻,情不自禁的,嗓音跟着低了,“脱脱……”
月光下,两人彼此的眼眸都在明明灭灭地闪动不已,脱脱扬起小脸,甜到发腻地吹气:
“你想不想要我?”
她又回来了,又甜又软又粘人,谢珣觉得自己很无耻地说了个“想”字,一说完,人像是有些难堪地微微垂了下眸子。
脱脱却分毫不躲,眼睛执拗地定在他脸庞:“有多想?”
“很想。”
她还要问:“很想是多想?你梦见过我吗?”
谢珣没回答她,一手托着她后脑,一手抬了下颌,狠狠吸吮起来。脱脱挣了一下,很快放弃,舌头拼了命的往他嘴里乱闯乱撞,毫无章法,她想咬他。
谢珣似乎窥破她这点心思,箍铁桶似的抱紧了,吻的很深。脱脱没闭眼,月光里,一双清眸转来转去,滴溜溜的观察着谢珣因情动锁起的眉头。
冷不丁的,谢珣睁眼对上她的目光,她局外人似的,他一怔,脱脱便顺势离开了他的嘴唇,恶意满满:
“我刚才在你嘴里吐口水了。”
谢珣失笑:“你怎么这么坏?”
“没你坏,你差点把我打死。”脱脱眼睛发亮,活像一头随时准备进攻的小兽,浑身都是劲儿。
谢珣无从反驳,眼睛里黯淡了一瞬:“确实。”
“而且你说过你不后悔审我,那我问你,你现在后悔了吗?”脱脱眼睛追着他的目光,谢珣看看她,摇了摇头:
“我不能未卜先知,那个时候,必须审你,所以,谈不上后悔一说。”
脱脱立刻在他脸上狠狠剜了一刀,豁然起身:“你等着,还死鸭子嘴硬。”
“我不是死鸭子嘴硬,种种线索,都指向你一人,我不能因为私情放弃公理。哪怕确实冤枉了你,我可以谢罪,但你要我当时略过你,不可能,无论什么时候你问我,我都是一样的答案。”谢珣很平静,也很温和,“我清楚,事情现在虽然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但我冤枉你,恐怕已成定局,我不是没担当的男人,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中书令乌台主就轻巧掩饰自己的错误,你放心。”
脱脱轻蔑哼了声:“已经发生的,不会再改变。你根本没爱过我,或许,有那么点儿喜欢,但和你心里真正在乎的,我不值得一提,就算当时我死了,你也许会难过,但很快就会忘记我。”
月华如水,脱脱有些迷茫也有些失落地仰头看看苍穹:“我要是死了,没人会记得我,只是人们茶余饭后一时的谈资,就好像我从来没活过似的。”
“我爱过你。”谢珣突然接口,“现在,也还爱着你。”他说完这句,耳朵根就不可避免地热了。
脱脱无动于衷地把目光从月亮上收回,乜他一眼:“哦?关我屁事,我又不爱你了。”
她揉揉鼻子,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打算回去继续睡觉。
这副混不吝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恨,听她粗野,谢珣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借着月光,打量她半晌,说出口的竟是:
“你又长高了。”
当然,人长高了,脾气也见长,脱脱不屑一顾:“我青春正好,自然要长个子的,哪里像中书相公,这么老,个子长不动了。”
她把脸往水盆里一闷,睁着眼,看到月亮在水里,嘴巴里嘟嘟吐了几个泡泡,扬起一脸的水光淋漓,觉得舒爽了,扭头就走。
“不准再去偷拿猎物。”谢珣冷不防地提醒她,脱脱心里一惊,开始装傻,回头说:
“什么?”
那阵神魂颠倒过去,他目光复变幽深:“南山猎户打到的野兽,都会做标记,谁也不会擅自拿别人的猎物,这是规矩。你让骨咄三番五次往南山去,太危险,也容易打草惊蛇。”
脱脱一脸的瞠目结舌,鬼精的眼,也变得懵懵懂懂的了:“你,你什么都知道?”
“你有脑子,别人未必没有。”谢珣淡淡的,把她洗过脸的水盆轻轻一踢,“春万里,你这点水,还是太浅了。”
哈?脱脱火冒三丈地瞪着他,索性一脚踢飞铜盆,叮当乱响,滚开老远:“你派人跟踪了骨咄是不是?”
谢珣把她手指轻轻拨开:“春万里,别老指着别人说话,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从来都是一眼就能看穿,只不过,我有时候不说罢了。当然,你无疑很聪明,有些鬼点子,但年轻人就这点不好总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儿,这不好。”
见她动怒,谢珣莞尔:“我这么老别的好处没有,经历的事,大约要比你多些,有些亏提前和你说,省的你小姑娘走弯路。”
脱脱蛮横地抬高嗓门:“我想走弯路,乐意走。”
谢珣一拧眉头,十分嫌弃似的看着她,但声音温柔:“好了,再吵天都要亮了,不困吗?”
“都怪你,是你要跟我吵的。”脱脱才不管,她头发乱着,鬓发犹湿,狠狠瞪了谢珣一眼,“我这就回去睡觉。”
“是都怪我。”谢珣笑了笑,“听话,别再折腾了,你这个法子除了冒险外,确实是个好主意,你有功。”
咦,他这是承认我聪明有本事了吗?脱脱狐疑瞅他一眼,谢珣走过来,很珍重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去睡觉吧。”
痒痒的,像雏鸟儿的嫩羽,脱脱机敏地一抬头:“那你要给我记好,回去和圣人禀告,这是我的,你不准抢我功劳。”
谢珣眼波中柔情泛泛:“嗯,都是你的功劳,我带你进山你不要乱来,去吧。”
信你见鬼哩,脱脱撇嘴,临走了,不忘又肆意撩拨他一下:“我睡得着,中书相公睡的着吗?要在这继续泼冷水吗?”她嘻嘻直笑,“心火好旺呀!”
谢珣望着她明媚的小脸,不自觉心跳,却说:“我想你了。”脱脱若无其事瞄他两眼,丢句“想死你”扬长而去。
奚落了谢珣,神清气爽,脱脱躺床上精神很兴奋,想到他那句该死的什么不后悔,又很气。自己在床上滚来滚去,热一身汗,把腿往竹夫人身上一架,月光如雪,倾洒了一身,仿佛是情人最温柔的手。
脱脱痴痴凝望片刻,微觉躁动,睫毛颤着把双眸一闭,小腹那股热郁盘亘着,一算日子,快来癸水了。她拍拍自己脑门,暗道,我还有正事要做,可没功夫想男人。
洛阳南山本就山高林密,当下时令,山阴、道中,更是草丰树茂,一入期间阴凉倍增听满耳鸟鸣不断,隐约还有溪水淙淙。隔着枝桠,脱脱看到一只小鹿在溪旁饮水,警惕十足,乌溜溜的眼,黑宝石般。她一身小少年打扮,跟着骨咄,一个纤弱,一个粗犷,远远看上去倒像对父子。
“这儿的鹿被人拖走了。”骨咄眉头一皱,对着空空的夹子有些迷惑不解,正说着,听到人语,他冲脱脱一打眼神,两人迅速躲到乱石后藏了起来。
“狗日的,老子打的马鹿呢?”长脸汉子巡查一圈,怒不可遏。
“这两日丢猎物不是一回两回了,看来,是有人故意做贼了。”矮个子咂咂嘴,俯下身,踢了脚夹板。
“娘的,还能有谁,洛阳城的通告说的明明白白,这些狗日的平卢军还真当东都人好欺负?”
正骂骂咧咧的,矮个子把长脸一搡,示意他噤声。原来,是留后院那些跋扈军士过来了,两三人而已,腰间挂剑,神气活现,显然是没把这些深山里的猎户当回事儿。
直接把做好标记的一头狍子提溜起来,朝肩上一扛就要走人。
“军爷,”长脸忍气吞声开口,“这是我们打的猎物。”他一指旁边的标志,“谁打的,大家都清楚,从不动别人的东西,俗话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留后院的人一脸阴沉回望两人,眉头一挑,似笑非笑折回来了。矮子盯着这行人神色,忙趋步上前圆场:
“军爷军爷,我这兄弟有眼无珠说话不过脑子,别跟他计较,军爷想吃什么野味,那自然好说,要吃什么,打了给军爷送去!”
留后院的人哈哈笑起来,倨傲睨着两人:“不用,我等想吃了自会来取。”
说完,不管这两人什么表情,大摇大摆顺着山路走远了。
长脸憋得胀紫,握着刀,想跟上去偷袭,被矮个拽住:“别冲动,他们藏在南山里头可没咱们熟悉地形,想整他们不是没办法,”说着做了个“咔嚓”的动作,“走,先跟着,再找弟兄们商量!”
人声远去,两个脑袋从乱石后头探了出来。
脱脱噫嘻了声:“看来,不用我们再捣鼓,留后院的人已经过来偷东西吃了。”
“我看不是偷,光明正大的拿。”骨咄纠正她,“留后院的人怎么会把一群山里土包子放眼里?”他冲脱脱笑得眉眼开花,“你的目的达到了,走吧,我看存着气等就行。”
脱脱小嘴儿一抿,弧度弯弯:“再火上浇油一把,让这火烧起来!”
忙碌半晌,骨咄把一只雪白的狐狸带走,兴冲冲告诉脱脱:“我把整个剥下来,能给你作个披风。”
脱脱发哂:“你以为是猪吗?有那么大一张皮?”
话虽这么说,手底摸摸那柔软皮毛,小家伙早魂归西天,脱脱吁口气,看看天色,胸有成竹说道:
“走吧,我看不日就会有人去官府报信。”
两人一前一后,山中荆棘丛生,有蛇出没,悄无声息从树上蜿蜒下来,险些攀爬到骨咄肩头。
脱脱眼尖,果断喝了声:“小心有蛇!”
骨咄敏捷避开,转身挥剑,黑红相间的化蛇便断作了两半,脱脱笑瞥了眼:
“这种没毒,有毒的是土条子,不过它们白天一般躲草丛里不出来,我们不往草丛里趟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视野猛地开阔,流水声近在耳旁。一时间,青山绿水满眼,风景好的很,脱脱毫无兴致可言,她长这么大,不是在市集里厮混,就是在官署里摸爬滚打,总是热热闹闹,她欣赏不来湍流清泉,落日烟霞的,只计算着要是晚上在此燃了篝火烤肉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哩……
她忍不住和骨咄唠叨,没说两句,一块巨石上像是陡然飘来了一袭黑影似的,定睛一瞧,一身劲装,眉目冰冷正和自己打了个照面。
脱脱的心一下被攥紧了。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李横波。
李横波那双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诧,很快了然,她冲两人竟微微笑了笑,目光定在脱脱身上:
“好久不见,我该如何称呼你?”
脱脱脑袋嗡了好半晌,最初的慌乱一过,眼睛里的杀气就上来了,她冷冷看着李横波:
“文相公和阿蛮妹妹是不是你杀的?”
李横波的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弯刀,噌地一声,光华直射人眼,她露出脱脱十分陌生的表情,冷酷,充满戾气:
“你要是想念他们,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和他们相会。”
脱脱眼圈一下红了,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手刃了李横波,但理智犹存,她不是李横波的对手。
眼尾迅速扫了两圈四下,再回想李横波那一刹的表情,脱脱明白了,往后退一步,低声告诉剑已在手的骨咄:
“不是火拼的时候,我怕引来平卢军的人,我们先撤,趁她这会是独自一人。”
李横波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已经像在看死人:
“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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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东都记(7)
眼前的李横波无疑是陌生的, 脱脱打了个寒颤,她害怕,但小脸上却是分毫畏惧也无, 迅速问骨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