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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复耸了耸肩,轻轻拍了拍林溱的肩膀:“我爸和岑叔当初极力反对我们参与这件事,就是因为他们发现,黎家出事后,红娑研究院闭口不言,九区也毫无动静。这说明,至少定方向的人,没有兴趣为黎家说一句公道话。环绕在黎家周围的很多谣言,或许迷惑了绝大部分人,但至少有一点,药物研发失败,是科学发展必经的历程,不是哪个人的错,不允许失败才是怪异的,错误的,不尊重现实的。他们都知道,甚至这些原则跟他们的工作息息相关,但是他们却不说。”
    林溱:“因为刀没砍在他们自己身上。”
    林溱个性本就细腻敏感,听简复的分析,他更是觉得心如刀割。
    简复能想到的事情,班长肯定早就想到了。
    这个连正常人都情愿避而不见息事宁人的世界,班长曾经会有多么绝望。
    班长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林溱不敢想象,这种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会怎么样。
    他大概活不下去,但也不会立刻死亡,而是会在某个看似平静的安宁的午后,在灿烂的阳光或朦胧的细雨里,因为一段旋律,一句话或是一幅画,绷断最后一丝生存的欲望,然后走向死亡。
    简复像个老头子似的拉长音感叹道:“现在舆论风向变了,所有人都开始怀念黎清立顾浓,那当初冷眼旁观的人就很尴尬了。普通网民是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的,但是红娑和蓝枢的人不是,他们明明可以说句公道话,明明可以拨乱反正,但他们没做,而是任由事态发展,那么道德的枷锁如今就背在了他们身上。
    一旦律因絮真的能根除细菌性早衰症,那黎清立顾浓就是完美受害者,死去的人不会犯错,他们会成为真的’神‘,伤害’神‘的人会受到大家的审判,承受情绪的发泄,所以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些人被迫成为了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溱嗤笑:“承认错误并不可怕,知错就改,是幼儿园就教过的道理。”
    简复点点头:“是啊,他们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或许也能做到。”
    林溱不说话了,低着头,显然还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纪小川和慧姨之所以能跟班长走到一起,是因为他们都信奉理想主义。
    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是人痛苦的根源。
    简复给他打气:“怎么了小明星,动不动就挎着一张脸?”
    他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在林溱脸上戳出两个酒窝,给林溱白嫩的皮肤戳出两个红印。
    林溱躲了一下,揉了揉脸:“嘶,你别闹。”
    简复毫不客气的将胳膊搭在林溱肩膀上,将林溱圈到自己怀里,像哥们儿似的拍了一下:“放轻松,都走到今天这步了,你以为大熊猫追求的还只是伸冤吗?”
    林溱皱了皱眉,他被简复的话吸引了,一时间没注意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亲密。
    简复神神秘秘道:“他是想将德不配位的人赶下来,既然不满意现在的规则,那就自己制定规则。”
    林溱讶异:“你是说……”
    简复笑呵呵的,目光狡黠,还想着逗林溱开心:“知道为什么我爸和岑叔后来开始暗中支持了吗,你以为真的只是拗不过我和我哥吗?大熊猫表现出的能力,很多人虽然不说,但都看在眼里,他们这是在向红娑研究院未来的掌权人递橄榄枝呢。”
    林溱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简复,蹙着眉,表情有些复杂。
    简复本来说完还有些得意,但看林溱的表情他不免有些慌了,赶紧巴巴的问道:“我说你不爱听的了?”
    林溱缓缓摇头。
    他一直觉得简复个性大大咧咧,跟成熟稳重深思熟虑根本扯不上关系,其实……
    其实只是简复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对很多事情习以为常,并不会产生他这么大的波动罢了。
    简复什么都看的清,但还是成天这么快乐,活力四射,好像永远不会颓丧。
    挺好的。
    揣入中二男朋友优点收集包。
    纪小川虽然涂了药,自己也能跑能跳,还是被坚决送去了医院。
    翟宁收到消息的时候,纪小川已经从烧伤门诊出来了。
    翟宁匆匆赶下去,再次看了看纪小川胳膊上擦的药膏。
    其实医生给处理的肯定没问题,但她也要表达一下关心。
    翟宁:“好好擦药,不然该留疤了。”
    纪小川连忙点头:“谢谢。”
    翟宁这才把目光转向黎容:“深夜吐血,冲进火场,你们来我这儿也有点太频繁了吧。”
    黎容淡笑:“争取以后不来了。”
    翟宁深深看着黎容,她虽然还不清楚内情,但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没有打听的欲望,经过了那么多,她身心俱疲,只想当个简单的医生。
    翟宁只叮嘱道:“你们注意点身体吧,年轻也不是这么折腾的,将来年纪大怎么办。”
    不过她也清楚,有些人活着,不是为了生命的长度,而是为了意义。
    黎容只说:“好。”
    他的目光冷静,语气平和,看起来完全没有情绪波动。
    翟宁又不确定到底事情大不大了。
    不过她一直都猜不透黎容的心思,她一直觉得黎容这么年轻,不必如此设防,但又觉得,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就没有今天的胜利了。
    人间的事,大多都是有得必有失。
    结果如黎容所料,失火事件调查了一周,失火原因被定性成意外。
    事件的详情,只有调查组内部清楚,就连红娑研究院的人都是一知半解。
    但哪怕一知半解,大家也都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把一件不是意外的事情当作意外,对显而易见的冤屈视而不见,早就已经成了生存之道。
    谁也没想到,重启律因絮是这样潦草终止的,简直连一个合理的敷衍都不给,直接粗暴的消灭。
    可外界呼声正高,群众情绪还在亢奋,谁也不敢轻易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于是调查组,红娑研究院,大家一起默契的将消息暂时压了下来,打算拖到大众淡忘这件事,再不咸不淡的通知一声。
    至于多久才能被淡忘,谁也不知道,有时候人心易被操控,有时候又是那么不可控。
    利用人心早晚会被人心反噬。
    黎容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江维德没有害他的心思。
    不过失火事件后,江维德没主动联系他,他也没联系江维德。
    他回想郑竹潘倒台之前江维德说的话——
    “这件事终将过去,律因絮早晚有重启的一天,但不是现在。”
    江维德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说现在不可以重启。
    结果也验证了,有人会丧心病狂到放火阻止律因絮面世。
    他很清楚他这位导师的脾气,江维德认为不能说的时候,是绝不会吐露任何事的,所以他去问了也是白问。
    不过黎容倒是没想到,最先来找他的,是张昭和。
    第175章
    大概是看到他没有因为律因絮被毁而潦倒,张昭和一开始还有些惊讶。
    只是那丝惊讶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要不是黎容心思细腻,恐怕就要错过了。
    张昭和这次没有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而是拄着拐杖,站在他面前,与他平视。
    张昭和也不似平日里穿戴整齐得体,他的头发这次没有梳理好,几根发丝凌乱的纠缠在一起,让他清瘦的脸显得有些疲惫。
    胸口始终挂着的那根钢笔也没有摆正,而是歪歪斜斜的,将衣服也牵连的打了褶。
    “我没想到你今天来上课了。”张昭和说完,便是一声叹息,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摸黎容的肩,但又觉得不妥,举起一半便不尴不尬的放下了。
    黎容双眼黯淡无光,淡声道:“我不该来上课吗?”
    张昭和苦笑,摇摇头:“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以为……你看,我连假条都给你签好了。”
    他一指桌面,上面有一沓厚厚的假条,每张都用标准的正楷签下了张昭和三个字,下面的日期还没有填,似乎不知道黎容要旷课多久。
    黎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垂着眼睛,不悲不喜,语气有些麻木:“谢谢。”
    张昭和目光深沉的望着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很失望,失望到快要对这个世界提不起兴趣了,你发现曾经的胜利只不过是一场幻象,是世界跟你开的一个荒唐的玩笑,你以为旷大恒久的反转,最后变成了转瞬即逝的烟火,没了律因絮,那些欢呼呐喊的网民能坚持多久?那些义正辞严抵制甲可亭的患者能坚持多久?最后他们也只能当这场烟火从来没有发生过,过着原本该过的日子,让素禾生物起死回生,继续为他们制造甲可亭!而你呢,你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好像被世界抛弃了。”
    黎容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的攥在了一起,单薄的t恤下面,肌肉紧紧绷起。
    他始终没有抬起眼睛,也没有接过张昭和的话,他仿佛失去了平日里所有的骄傲,对这一切即使没有无动于衷也丧失了反抗的力气。
    狭小的办公室里,空气似乎也凝固不前,夕阳的余韵从窗台上缓慢溜走,直至身影完全消失。
    张昭和语重心长道:“黎容,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懂你的心,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
    黎容的眼睑颤了一下,似乎对张昭和的这句话也没了反应的兴趣。
    今天的课他虽然来上了,但是表现的并不好,老师上课提问,喊他的名字,他就像失了三魂七魄,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些情况,已经尽数反映到张昭和这里来了。
    “黎容上课溜号,课堂测试一笔未动,被扣了两分平时分。”
    “黎容逻辑混乱,心不在焉,盯着ppt一动不动。”
    “黎容上课迟到,问原因连个蹩脚的理由都想不出来。”
    “黎容上课趴桌面睡觉,还说自己昨晚失眠,连午饭也没吃。”
    ……
    无论哪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人已经心力交瘁,哀默心死,只凭一口气强撑着个体面。
    现在一见,确实如此。
    张昭和这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黎容的肩膀。
    他的手很瘦小干枯,也并不让人感到安慰,但张昭和不那么认为。
    他怅然道:“还记得我带你爬塔山吗,那天我们俩是最先爬上来的,我时常回想那天,总觉得和十多年前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让人心涩难以言表。”
    那天。
    黎容的喉结绷了绷。
    那天是他第一次走进张昭和的逻辑里,不可否认,张昭和的逻辑非常完美,甚至让他有种找到知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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