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这里...
军队里出了新制度,我领了一只军犬,晚上也会睡在我的床边,所以先过来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回宿舍之后吓了一跳。
李飞舟好像真的只是过来说这件事情的,说完后就立起身把椅子推了回去,然后转身往外走。
沈淇然的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道。
飞舟!
李飞舟的脚步停住了,微微侧过身看向他。
半张侧脸被窗外午后的阳光映的毛茸茸的,连浓黑的眼睫都落满了金灿灿的阳光,看起来暖融融的。
漆黑的眼眸望了过来,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他还有什么事。
沈淇然恍惚了一瞬,然后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宛如历经了一场劈天盖地的暴雨般,他的掌心都渗出了一层细汗,而心底里积压的重重阴霾被一掠微弱的光刺破,逐渐迎来了久违的晴朗。
他有些局促的笑了一下,直直的看着李飞舟,声音也有些沙哑。
飞舟,我落下了很多训练,这次回去,你教我吧。
李飞舟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穿过走廊下楼的时候又经过了沈甫的病房,李飞舟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脸色苍白憔悴的男人。
他看的很认真,神色却很从容。
护士按照常规来到这一层检查,经过时,李飞舟指了指里面,然后低声问她。
请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以为他是沈甫的家属,于是如实回答说。
病人很配合治疗,手术做的也很成功,不过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复。但是他的求生欲望和自愈能力都很强,大概还有两三天就能醒过来了。
李飞舟点了点头,礼貌的道谢后又看了里面一眼,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这一栋住院楼在医院深处更僻静的地方,从这里走到医院门口还要十分钟左右,李飞舟下楼后还没有走出住院楼门口的小花园,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
学长!
他的脚步停住了,凝了一秒后转过身,看到了一脸惊喜的叶望。
叶望跑过来,笑眯眯的看着他,语气却是担忧的。
学长,你上次怎么突然就跑了啊,害我担心了好久。
说完后见李飞舟还是沉默的抿着唇,眼睫也微微垂了下来,好似难以面对他一样。
叶望心里暗自一喜,那时是他太疏忽了才让李飞舟跑掉,不过失忆后的李飞舟面对这种情况应该会更加难堪吧。
之后他早就查到了李飞舟的踪迹,但一直没有机会偷偷见他,这次才趁着他离开军队来到医院时提前在这里埋伏,总算如愿见到了人。
李飞舟微微侧过头,依旧紧紧抿着唇,看起来好像是在强装镇定。
叶望心里愈加喜悦,微微弯下身凑近了,用足够暧昧的距离贴在他面前,软下来的语气黏黏糊糊的。
学长,上次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我对学长负责好不好?
李飞舟终于出声了,声音压得很低,透出一丝茫然。
负责?怎么负责?
叶望眼眸一亮,热忱的立刻说。
学长是alpha也没关系,我喜欢学长,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那晚的事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毕竟这种事应该让学长很不好意思吧,我...
话音未落,李飞舟突然走近,几乎和他身体相贴。
叶望一怔,一颗心还没来得及狂跳,李飞舟已经抬手轻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如同情人依偎般的亲密姿势令叶望心动了一瞬。
可紧接着,脖颈皮肤上的冰凉触感又让他立刻清醒了。
李飞舟抬眼看着他,漆黑眼眸如同被吹去风雾的深夜大海,连翻涌着的波浪都沁着海水的凉意,令人只看一眼就会被凛冽的海风割伤。
但他的姿势很放松,似乎只是临时起意,心平气和的轻声说。
过去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插刀的滋味了?
这一次他没有将刀尖对准叶望的心脏,而是抵住了他的脖颈,薄薄的皮肤下涌动着的红色血液只消李飞舟稍微一用力,就能迸发出来。
学长...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我了!
闭嘴,别跟着我。
叶望见他要走,踌躇了两下居然真的没有跟过去,只是立在原地目光灼热的望着他的背影,灿烂的笑容与失血过多的伤口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他目送着李飞舟离开后,才恋恋不舍的捂着伤口去找医生,一边期待的自言自语道。
下次再见面的话,要怎么哄学长高兴呢。
李飞舟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一个东西,又硬又小,摸出来后才发现是叶望的充电仓,那个幽蓝色的芯片。
这是维系叶望生命力的关键东西,现在叶望却把这个给了他。
来时的车就停在门口,凌靖站在一旁抽烟,沈一也蹲着遥望医院的门口,看到李飞舟出现后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
李飞舟蹲下来摸着它,犹豫了一下后,把叶望的芯片塞到了它的项圈里,然后拍了拍它的头。
沈一顺从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李飞舟又低声和它说了什么后才起身,走向凌靖。
凌靖见他出来后就掐了烟,用手挥了两下赶走烟味后道。
走吧。
他等着李飞舟先钻进车里,但李飞舟没动,看着沈一乖乖的钻进后座后才看向他,忽然说。
能晚点再回军队吗?
凌靖一怔,下意识问。
那你想去哪里?
李飞舟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提前想好,过了几秒才决定说。
喝酒吧,一起吗?
海上军队的行程枯燥无聊,于是在休息的时间里他们经常会一块喝酒聊天。
但在凌靖和他相处的时间里从来没见过他主动提出过想要喝酒,他总是像一张紧绷的弓,即便连一点点风声都没有,他也依然不会放松警惕。
凌靖习惯了让自己处于散漫舒适的生活里,所以一直都试图让他放松下来,但他无法触碰到李飞舟的心底,最多也只能在床上的时候将他做的神志不清,那时李飞舟才会稍微显露出柔软的一面。
因此这时他提出这样的建议,让凌靖不由得露出了惊异的神色,然后沉吟道。
可以。
他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将沈一送到军队后,就和李飞舟走路找了一间酒吧。
这时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因此酒吧里也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他们坐在吧台的最里面,beta调酒师一边调着酒,一边偷偷看着这两个相貌和气场都格外出众的alpha。
沉默的喝了片刻后,凌靖率先出声问。
为什么突然想喝酒了?
他没问出下半句,但心里隐隐猜测是因为去医院看过了沈甫之后,李飞舟才会难得想要喝酒,或许是因为开心,或别的什么情绪难以释放才会用酒精来当做一个宣泄口。
李飞舟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托着酒杯,细白的手指在透明的杯壁上漫无目的的滑动着,漆黑的眼眸也虚虚的看着酒杯里颜色绚丽的液体,好似也被映上了五彩斑斓。
他的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又带着点探索般的好奇。
听到凌靖的问题后他才顿住动作,懒洋洋的笑着说。
哪有为什么,以前我很少喝酒,所以想来试一试。
凌靖看着他,并没有怀疑回答的真实性,但他的心里依然存着疑窦,而他从来都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
沉默了几秒后,他还是坦然的问了出来。
小叔能痊愈,这件事会让你开心吗?
☆、23
调酒师送来了新调的酒,推到了李飞舟面前,然后在后者对他笑起来的一瞬间恍了恍神,才有些尴尬的走远了些。
新的酒是水红色的液体,晶莹剔透,刚喝到嘴里就烧的感官都刺激的跳动了起来,回味后却又有一股清甜弥漫开来。
你觉得我会开心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回到他的身边?
好似只是随口问出来的话令凌靖沉默了良久。
他沉思了许久,然后慢慢的回答说。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选择。
李飞舟点了点头,重复说。
我的选择,的确是我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要选择呢?
他百无聊赖的晃动着细细的杯脚,里面盛着的液体也随之摇晃着,但控制在要洒出来的力度下,只在浅浅的杯口里起伏着。
平静的声音也染上了一点醉醺醺的酒意,听起来像是被包裹上了无数斑斓的色彩,一时间令凌靖目眩神迷,听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语气。
我做过很多选择,选择走向沈甫,选择逃离他,选择依附廖颂,选择攀上沈淇然,还有后来,我也选择和你做交易。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令凌靖的心骤然收紧了,他抬起眼,无声的盯着李飞舟。
曾经在海面上迎过无数云雾水汽,也见过无数血色飞烟的深沉眼眸在这样僻静迷醉的酒吧里,恢复了一点点的烟火气息。
他的心也落在了这一片破碎摇晃的液体里,等着李飞舟继续说话。
而李飞舟说完后安静了很久,忽然朝他伸出手,像是孩子在提前偷窥成人社会里的乐趣,尾音都压了下来。
还有烟吗?
凌靖怔住了,目光依旧盯着他,然后从兜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烟盒和打火机,放到了他的手里。
李飞舟抽出一支点燃了,咬在嘴里。
以前只有凌靖让他抽着自己的几口,所以他并不是很熟练,吸了一口后拿走,低声咳嗽了几下,又含进了嘴里。
白皙的脸颊浮出了一层很浅的红,似乎是酒意终于上头,也可能是刚才咳嗽呛的,这让他突然多了一丝活色生香的人气,好像深夜的寒星坠落到了人间烟火里。
他咬着烟,看着凌靖,声音舒缓的说。
我不想再做选择了,现在的生活,也不需要我再选择。
凌靖窒了窒,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和他漆黑的眼眸静静对视的刹那间,脑海里突然有一阵电流激起了他浑身的鸡皮疙瘩。
白光骤然亮起,所有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他脱口而出,声音都不自觉扬高了一些。
你...
你想起来了?
余下的话哑在了喉咙,而他也倏忽冷静了下来。
李飞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恢复了记忆却没有声张,也许其他人察觉到了,或是没有,但无论如何,现在的确已经算是最好的局面了。
没有人愿意捅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纸,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然后试图用满心期待的未来一寸寸修补过去的裂纹。
凌靖想,的确如此,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李飞舟是,他们是。
他也是。
他笑了起来,端起酒杯碰了碰李飞舟手里的那杯,清脆的碰撞声仿佛有什么碎裂了,又用新的形态迅速重组着。
明天我就要走了,保重。
李飞舟斜倚着吧台,手肘支在深色的吧台桌上,姿态闲适又散漫,白皙的指节勾着透明的杯脚,连指甲都透着干净浅淡的粉色。
听到凌靖说的话后,他把烟夹在了手里,端起酒杯也回碰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说,一饮而尽。
咕噜咕噜滚动的细微声响还没有停止,李飞舟就已经突然探身而来,夹着烟头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侧脸。
最后一个夜晚,要放松一下吗?
凌靖骤然一僵,不敢置信的猝然回头,紧紧盯着他。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都暧昧的交缠着。
李飞舟可能是真的醉了,脸上的绯色越来越浓,漆黑的眼眸也水润润的,亮着傍晚时分酒吧里落下来的细碎光晕,简直流光溢彩。
他叹气般的耳语说。
我累了很久了。现在,我也需要放松。
彼此都收拾完后城市的喧嚣透过窗户钻了进来,李飞舟拉开了一点窗帘,热烈温暖的阳光涌了进来,将他也镀上了金色的光晕。
他就这样看着窗外穿行铓锣的人群,站在阳光里,回头看着凌靖说。
走吧。
他们在军队里分开,凌靖直接去军队办理收假的手续,然后回到自己的海上军队,而李飞舟回到了宿舍里休息。
他在宿舍的床上躺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了廖颂。
廖颂牵着沈一,紧张的解释说。
有人把沈一送回来了,我怕你回来了找不到它,就先帮你看着。
之前在李飞舟和沈一训练的时候廖颂经常会出现,而且他没对廖颂表现过明显的敌意,因此沈一才会允许他牵着自己。
说完后廖颂看他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瞳孔骤缩,神色僵住了。
李飞舟低头摸了摸沈一的头,然后神色如常的看着他说。
谢谢。
廖颂感到脑海轰鸣,耳朵都嗡嗡作响。
他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很轻的喘着气来缓解胸口处窒息的疼痛,然后低声说。
晚上要下雨,记得多加一床被子。
李飞舟看着他,几秒后点了点头,回答说。
好。
半个月后沈淇然从医院回来了,李飞舟履行当时的承诺,在休息时间里将他落下的训练陪他学完了。
而沈淇然并没有领军犬,他怕两只军犬待在同一个地方会打架,也怕李飞舟会为此而不再和他同住。
之后的一年里李飞舟又参加了两次外出任务,表现都很出色,不过第二次回来的时候他受了一点伤。
梁雅在看到他手臂伤口的时候就哭了出来,比自己掉了块肉都要心疼,给他涂药的手也发着抖不敢用力。
李飞舟实在饿极了,瞥了他一眼催促说。
快点上药吧,我一会儿还要去食堂。
梁雅还是哆哆嗦嗦的不敢用力,闻言连忙跑出帘子,很快就捧着一份盒饭回来了,打开后递给他,急急忙忙的说。
那你吃我的!我不饿,一会儿再吃也行...飞舟,你慢一点吃,不够我可以再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