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家看到了门口停着的保时捷,王叔叔站在那里,笑着和我点了点头。
王叔叔是我爸的司机。爸爸回来了!
我进屋才发现妈妈和爸爸都回家了。中午蒋阿姨特意准备了爸爸喜欢的刺身和妈妈喜欢的鲜虾色拉,还有一点其他的配菜。
爸爸妈妈都在,太难得了。
我的爸爸妈妈是很爱我的,只是实在太忙碌。我爸是集团副总,常年出差,一个月能见到一面就很好。我妈是——我不太好形容她的职业,但她也是很忙的。我偷偷关注了我妈的微博,粉丝多达两百万,会分享她的穿搭,她的新爱马仕,去哪家最近很热门的餐厅打卡,还经常会出现和一些男女明星的合影。
餐桌上,爸爸问我:“筱筱,是不是马上要中考了?”
我捏着筷子,嘴里还含了半块刺身,这个问句让我愣了一下。
我友善地提醒:“爸爸,我已经高一啦。”
爸爸以挑眉掩盖愣怔,点点头:“哪个学校?”
“申城一中啦老公。”妈妈嗔怪地看他,“偶尔也要上上心。”
我喝了口果汁,在心里默默纠正,是申城二中啦。
爸爸看向我,姿态很温和:“那你想不想出国?”
我:“暂时不了。”
爸爸又点了点头,一顿饭就吃完了。
我之所以毫不怀疑爸爸妈妈爱我,主要是因为我很有钱。
而我的有钱,多依仗了我爸妈。虽然不常见到我爸,但每个月他都会让秘书定期给我一个信封,里面装一万现金。
一个月!一万!
我花也花不完!
人民币作为一种重要的流通货币,在许多人为了月薪一万的工作拼搏不止的时候,我,十五岁,依靠啃老,实现了这一水准。
我爸给予了超出我消费水平的物质条件,他显而易见地很爱我。
下午爸爸又临时出了门,妈妈在做瑜伽。每次看到妈妈,她的造型都略有不同。上次是棕色的头发,今天变成了茶色的,还剪短了,非常时尚。
我踌躇了一下,跑过去:“妈妈。”
妈妈穿着瑜伽服,正在让她的助理拍照,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嗯?”
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合时宜,但好奇心压过一切,我问:“椰香芋芋好喝吗?”
妈妈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我有些局促,差点想抓耳挠腮。我问错了吗,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呀。
好在助理姐姐想了起来:“哦,你微博接的那个,七本家的奶茶推广。”
妈妈转过头看向我:“你还关注我微博了?”
百密一疏,这不就暴露我了。
我为自己捏很多把汗,幸好我妈没有追究,只是说:“不知道好不好喝,我拍完照就丢了。你要喝?我让Cindy去买。”
Cindy就是助理姐姐的名字。那我怎么好意思呢,我说不用不用,回了房间安分待好。
晚饭是一桌本帮菜,蒋阿姨很尽心,使出浑身解数,烧了八菜一汤。要知道,换到平时我三四天才能集邮般凑整出这个数量。
饭后我在客厅徘徊,很想和爸妈分享我的高中生活,包括换了个领袖型同桌,累计问我借了两千这件事。不过妈妈洗完澡在房间里敷面膜,爸爸在书房办公。
我溜溜达达走了半天,没人从房间里出来,只有蒋阿姨洗完了碗拿了iPad在餐桌看韩剧,我只能回自己房间了。
没办法,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理想,我们做孩子的也得多包容理解。
快到十一点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门。
爸爸穿着他莫兰迪灰的丝绸睡衣走进我的卧室。
我把书本倒扣在胸上等他开口,他像每个公益广告里演得那样,坐到我的床尾,关切地看向我,用低沉的声音和蔼地问:“学校还适应?真的不用出国?”
我内敛地笑了一下:“挺好的,不用出国。”
爸爸可能觉得,依靠自己的财力,能给我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但我已提过,我是个脆弱得堪比室内盆栽的人,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差。
如果让我出国,我会为一些普通的生活场景忧愁。比如一个人去陌生的大超市把所有日用品都买全,还得结账、等车、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比如如果晚上水管爆了要怎么办,是要大半夜崩溃地找维修电话吗?又比如在全是各色人种,熙熙攘攘的食堂,要一个人对着窗口说我要这个这个这个,我会觉得很有压力。毕竟我是一个连网红奶茶店都不敢一个人打卡的人。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琐碎的事情,件件都能是我心中的大山。
爸爸被第二次拒绝,也没生气,只是点点头让我早点睡就走了。
第二天,也就是国庆节当日,爸爸带着妈妈和我去了黄浦江畔。
窗外是白天的江水和游人,包间里我局促地坐在位子上,而服务员正半跪着给我剪蟹腿和蟹钳。红澄澄的蟹被肢解成蟹壳,躯干和腿,蟹壳翻着朝上,露出油汪汪的蟹黄。蟹钳被剪开,里面是富有纹理的白色蟹肉,我已经闻到香味。
爸爸看我不动,边吃边说:“筱筱,吃啊。”
我点点头。可是旁边那个半跪着盘着发穿着旗袍的女孩,还带着口罩在替我剥壳卸腿。我有些坐立难安,我何以配得上这种服务,为什么要发明这种服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