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受伤,转头便对着陈丞“哭诉”:“大狗狗,我白顶着‘魔女’这么个称号在阴阳两界混这么久了。”
“魔女?”女鬼的表情终于产生一丝变化,她上下打量起陈乔一,黑长的指甲稍微收敛了些,但依旧对陈乔一的话持怀疑态度,“陈桥月不应该,有这么年轻。”
听到“陈桥月”三个字,陈乔一瞬间收起虚伪的神色,眯起眼看向女鬼:“你认识我姥姥?”
“姥姥?”女鬼脸上露出明了的表情,很快实诚地摇头,“我不认识,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魔女的名号。”
“魔女,无所不能。”
女鬼话落,垂下头沉默好一会儿,张牙舞爪的如瀑黑发和长指甲全部缩了回去,又郑重其事地向陈乔一鞠上一躬:“很抱歉,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如果,您真的是魔女的话,可以请您帮我,找回我的,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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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名叫孙芹,真要算起来,她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鬼了。
魔女的寿命一向比人类长得多,陈乔一看着像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实际上已经活了大几十年。而在孙芹还没成为鬼的那个年代,还是魔女陈桥月盛名的时期。
孙芹是偏远乡村里的人,年纪轻轻就结了婚,婚后半年有了身孕,没多久丈夫便说要去大城市里打工,却再也没回乡里过。
村里的其他人都说她丈夫肯定是看上了大城市里的漂亮女人,不会再回来了。奈何孙芹是个倔驴,不仅咬牙将孩子生下来,跟着自己姓,取名为茴,还一直带在身边,独自抚养。
好在孙芹会编草帽草鞋这样的手艺,差不多每隔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会拉着小孙茴,带着自己编好的手艺到邻近的县城里去卖。村里的人同情她们母女俩,偶尔也会给她们一些生活上的帮助。
日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小孙茴才刚刚长到四岁,孙芹还在攒她将来上小学的钱,又挑着两篮草制手艺到县城里去卖时,一不留神身边就没了小孙茴的踪影。
孙芹当天找遍了整个县城,走得筋疲力尽,脚都磨出血泡,却没能寻到小孙茴的下落。
濒临绝望的孙芹去报了警,当询问起是否能找回女儿时,警察面露难色,委婉地告诉她,近来县城人贩子突起,儿童走丢的事件比比皆是,找回的可能性并不大。
孙芹不信邪,带着仅有的一张小孙茴的照片去打印了厚厚几沓寻人启事,见墙就贴,逢人便问,“请问,你有见过这个小女孩吗”,只可惜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时间一长,孙芹渐渐对这样的对话感到麻木,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
几月过去,县城找不到人没关系,她可以走到更大更远的城市去问。
一两年过去,用完积蓄没关系,她变卖了村里的房子,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要紧,寻人启事却一张都没有落下。
几年过去,彻底没了钱也没关系,她想尽办法找到了以前的丈夫,看到丈夫家庭圆满、事业有成,她丝毫没觉得心酸苦涩,只求丈夫能帮帮忙,结果却是被称作“疯婆子”,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所以后来,你就变成鬼了?”陈乔一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端着前两天做好的冰镇果酿,漫不经心地摇了摇。
孙芹低头,看着自己被黑气缠绕、几近干枯的手:“是。”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天死的,她只记得那天,她刚问完一个路人,就当着路人的面直直倒了下去,手中没有贴完的寻人启事散落在地,像极了她那颗快要绝望又不甘绝望的心。
变成鬼后,孙芹依旧没有放弃找寻,甚至庆幸自己变成了鬼。
因为鬼不会饿,不会累,不用顶着双全是血泡、找不到完整血肉的脚四处奔走——她可以不眠不休地继续找她的女儿。
孙芹也从其他鬼口中听到过魔女陈桥月的名号,但魔女神出鬼没,还没等到她寻到陈桥月的下落,就听说陈桥月已经消失了。
陈乔一拖腔带调地“噢”了声,又懒洋洋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杀鬼?”
她话落,孙芹的眼神便变得冰冷起来,黑气骤浓,声音发狠:“他们该杀!”
按理说,的确很少有东西能伤到鬼,但孙芹身上的执念太过浓厚,以至于怨气太重,在死后便化成了和陆优一样的凶鬼,拥有了伤鬼的能力。
而鬼至阴至暗,孙芹每杀一只,她的怨气便多一层,最终成长为今天的模样。
“我没有见谁都杀,”孙芹好不容易将情绪平复下来,又缓慢地开始解释,“我本性并不嗜杀的,只是他们都该杀。他们生前,都是人贩。”
孙芹记得,她当年抓住第一个刚化鬼的人贩子时,曾经拿着小孙茴的照片问他,在他贩卖过的那么多人当中,有没有小孙茴。
那时候的孙芹并没有现在这么恐怖凶厉,人贩鬼还没有那么怕她,只当孙芹这是在无能狂怒。
促使她下死手的最后一剂药引,则是人贩子匆匆瞥了眼照片后,嘿嘿笑着说:“谁当人贩子还要去记自己拐的人长什么样啊,只管数钱不就行了。”
听,多可笑。孙芹放在心尖尖上、直到死后都还在拼命找寻的宝贝,在这些人贩子的眼中,只不过是单纯用来换钱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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