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军府掌着天下三成兵权，如今边境又无战事，”姜倾倾顿了顿，“我听闻王上有让兄长去戍边的意思，父亲应当也知晓。”
戍边一去几十年，这辈子都可能回不了京城。
胤王将这消息放出来，是试探还是真有其意一时尚不好说。
“不说此事未定，王上如今正当壮年，父亲将一个女儿嫁给太子殿下，另一个女儿嫁给太子少傅，父亲觉得王上会作何想？”
不说胤王作何想，是个人都觉得大将军这是不想做继续纯臣了。
将军府累积了百年的功勋，根本不需要从龙之功再来锦上添花，只要跟着帝王一条路走到黑便是光明大道。
若一个不甚上了哪条贼船才是真正的阴沟里翻了船。
太子只要有一日是太子，这天下就终究还是王上的。
但姜承风不这么想：“从大胤开国时算起，我们姜家十几代都是忠君之臣，王上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嫁个闺女而已，有什么好想的？”
儿郎们征战沙场也好，戍守边疆也罢，皆是为了大胤的子民，将军府也不是没出过戍边的大将，他没觉得有何不妥。
且婉姐儿还是太子当着天下人的面亲自选的，又不是他们将军府硬塞过去，王上还好意思嫌他嫁错女儿？
“你就安心待嫁，别瞎琢磨这些，我让人送你回院里。”姜承风起身，顺手在她发顶上揉了一把。
姜倾倾没设防，一时未能避开。
未带钗环的长发散落些下来，将端正的姿态破坏了几分。
她干脆也不端着了：“若是以后太子被废了呢？父亲难不成要将两个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到时候能捞一个是王上的情分，想捞两个就恃功过分了。”
大胤历朝被废的太子能数完一只手，哪一个得了善终。
能被废的自然俱都是犯了大过错，总能拔了萝卜带出泥的牵连出一片来。
而祁衍之所以同太子走得近不光是因为打小的情分，更因当朝太子的生母，即先王后乃是从国公府出去的姑娘。
所以成国公府是实打实的太子党。
姜承风迈出去的脚步滞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或者说，常人压根儿就不会想这个问题。
哪个姑娘会在出嫁前就想着夫家扶持的太子会不会被废了？
姜承风对这清奇的脑回路有些无言以对。
迈出去的那只脚却收了回来。
虽说眼下没这个端倪，但......万一呢？如今的太子想要登帝，少说还要熬上十几二十年。
“你想如何？”他扭头问姜倾倾。
“退婚。”
太子的婚事自然没法子退，能退的只有她和成国公府的这桩婚事。
姜承风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粗黑的眉毛扭成山：“所以你压根儿就是不想成亲是不是？”
还竟在这里给他整些大道理，扯着虎皮拉大旗。
偏这道理还是有几分道理。
若太子真倒台了，他觍着脸能向王上求一个周全，但他的脸再大也护不全两个。
姜倾倾一弯唇角，露出隐约的梨涡：“女儿只是胆子小。”
贺秋虽是太子府的卿，但姜倾倾其实更倾向于另有其主。
祭司对于大胤的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太子只要不是脑子里长出一片草原，就不会去自掘坟墓。
她把姜淑婉送去太子府，防的也是那个万一。
“你胆子小？”姜承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废太子的话都敢挂在嘴上的人说她胆子小？再大点怕是给她根棍子就敢把天捅个窟窿！
“回你的院里去，这事我想想。”
摆了摆手，扬声唤了个人来把四姑娘送回竹兰苑，姜承风的眉头一时没松开。
这事儿他还真得好好想想。
姜倾倾仍然坐在椅子上。
“还有没说完的？”姜承风拿眼风横她。
“我想入司天监。”
“你去司天监做......算了，找些事情做也好，省得整日闷在府里，”姜承风顿了顿，又道，“我至多在考生里添个名额，甭想着给你走后门。”
司天监的大考在明年春季，那时也暖和了些。
虽然报考的名单早就递上去了，但他想多添个名字不是什么难事。
姜倾倾不知道姜承风是如何同老太太还有国公府交涉的，两日后，他说婚书已经退回去了。
“等婉姐儿的事落定后，过些日子再退聘礼，消息一时还不会散开，不过你现在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姜承风看着她道。
国公府也是想把消息压一阵子，那一头太子选妃的事情正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这边就把四姑娘的婚事给退了，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总得等热闹淡下去一些。
“父亲放心，女儿惜命着呢。”
院子里的丹桂树下，太阳能从日出照到日落，丫鬟们在树下摆了一张软椅，姜倾倾窝在椅子里，略微仰了头。
姜承风在桂花香里打了个喷嚏，不想跟她扯歪理。
“待你身子养好一些，我再重新给你择一门亲事。”
转身走的时候又添了一句：“届时你自己挑。”
自前日起他眼皮子就连着跳了两天，好端端的一桩婚事没了，由头说出去恐怕还会让人笑掉大牙。
但他一晚上没睡，就是被这乌鸦嘴给闹得七上八下的。
这丫头为了退婚无所不用其极，连废太子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日后若再选了个不如意的，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姜承风从院门处消失，姜倾倾将目光从被夕阳拉得极长的影子上收回来。
“绿箩。”
“嗳，小姐要回屋了吗？”
绿箩蹲在廊下拿着毛球逗二瞳，听到声音便丢了毛球跑过来。
“你去把国公府送来的东西理一理，到时候随聘礼一并退回去。”姜倾倾道。
国公夫人给了她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后来又送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过来。
还有那一支凤头钗。
既然退了婚，这些东西就不便留着了。
“啊？退聘礼？”绿箩虽然知道自家小姐一直不大钟意这门婚事，但没想到这般突然，愣了一下才道，“奴婢省得了。”
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世子送来的那些补品药材也要退回去吗？”
那里头有许多稀罕的，全都退回去她还真舍不得。
姜倾倾想了想：“那些就不用退了。”
能吃进肚子的东西留不下什么痕迹。
绿箩闻言顿时欢喜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