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渴了。”
“我来吧,”他说着,将腰带收好,起身去给顾绮倒了杯茶,回来坐下后又道,“他们那边也准备好了,也做了一条新的,这个烧了?”
顾绮抱着茶杯点点头。
“倒是你今后,不能再轻易涉险了,”谢霁思考了一下,还是道,“我打不过鸳儿,你和她的身手比,也只占个快而已。”
他可以不问她死而复生的秘密,可以接受她那套万毒之王的说辞,只是因为相比于“顾绮会死”这件事情而言,她是什么仙妖鬼怪,都不重要。
只有那天,她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的经历,他不想再来一次。
顾绮没立刻说话,而是抿了一口茶后略顿片刻,才道
“谢兄,之前我巡街的时候,并不喜欢被人围着看的,有时候看的人多了,我心中还埋怨他们莫不是没见过活人?”
谢霁不明白她为何说起这个,便不说答言,只等着她继续说。
“但是,我只不高兴他们看我,却不讨厌那些人。不管是小姐少爷,还是市井小民,不管性子如何,不管品行怎样,男女老少,好的坏的,都是活着的,特别真实地活着,除了爱看热闹,爱说闲话,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想要好好活着的普通人,”她说着,侧头看向谢霁,笑问,“我记得谢兄似乎说过,喜欢坐在街上看人来人往,也有这层原因?”
谢霁笑着挠挠头“我有和你说过吗?记不真了,但确是这个道理。”
顾绮抱着膝盖,轻声道
“就连谢芊,我讨厌她,厌恶她,觉得她有今天是活该。但也明白,正是蓬莱乡欺她骗她,太后放纵她利用她,才让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儿,变成今天这德性。”
谢霁着实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目光变得更加柔软了一点。
“所以,谢芊罪有应得,但那个不在意杀人,利用人心的蓬莱乡主家,才是罪魁。所以谢兄,蓬莱乡随意开始的混账游戏,便不能由着他们随意停止,我知道我对他们知之甚少,每次对上他们都有拿命在搏的意思,但我不退缩的原因不只因为……上官练,也因为平七叶,鸯儿,芝麻,张桐,林昭,周姐姐,袁姑娘,还有谢兄你。”
她微微仰着头,眼中闪着比以往更加恣意放肆的光芒
“所以这次我终于握住了主动权,就不会再让他们有肆意妄为的机会,除非他们杀了我。”
谢霁被她的话感染了,听到最后一句,很认真地说“我就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死掉的。”
顾绮歪着头看他。
大约是大半夜,月色正好的原因,有一种情愫在胸中翻涌,随着翻涌上来的,是她至今忧心的上官绮。
她呢?她的未来呢?
因感动而来的情愫,都被她心中的小手一掌拍下去了,好半天才扑哧笑道
“你当然该在我们身边了,蓬莱乡说到底是你们家的事情,才连累了这么多人,你还想躲不成?”
玩笑的口气。
谢霁并没有笑,而是肃容道“其实,先生教给我那句话的原因,是因为在那之前侯爷同我说了一番话,我记到了今天。”
“什么?”
“这朝廷虽然姓谢,可这天下却是天下人的天下,见过朝廷姓氏的更迭,但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生生不息,恒久不变,方是此处一切之基。”谢霁缓缓地说着,连语气声调都与平常不同,仿佛是在学着那个教给自己这话的人。
他听不懂这话,去问昭明帝,昭明帝哈哈笑说,所以君轻民重不仅是圣人留在书上的话;称孤道寡不是简单的制衡群臣;安民安心更不是坐在大殿上听太平文章,吾儿你还太小了,有得学呢。
是小,才四岁呢。
况且便是做了二十年皇帝的昭明帝,不照样错杀了晋王与晏怀吗?
倒是如今的顾绮因这话愣了愣,甚至怀疑怕不是那位侯爷,和自己一样吧?
“先侯爷……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她喃喃道。
谢霁从回忆中醒过来,笑说“等到一切平定了,我将先侯爷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顾绮微顿“方才我听见上官仲说我是下贱血脉,如此说来我的生身父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想来尘埃落定后,陛下也不大愿意留我在任,我不想再做官了,而是去找找我的亲生父母,找到的话自然好,找不到的话,我也不想留在京城了。”
前后不怎么太搭的话,难得逃离且有些消极的态度,因为她自己也没想好,真到剪除蓬莱乡,为原主报了仇之后,她要怎么样。
谢霁会错了意,便不高兴起来,反驳道
“英雄不问出处,难道我祖上那与浣纱女私奔的家奴身份,很显赫?”
一句话,愣是将顾绮问懵了,却见太子先生神色严肃,又问
“难道先侯爷佃户出身,就很高贵?平七叶也曾流落受难,其父虽说无奈被迫,到底还是做过些措施,难道你厌弃过她?”
……殿下说得义正言辞,我竟然无法反驳!
谢霁两手一摊,皱眉问“再说你之前顾大人的名声,难道是众人瞧着你爹娘才给的?”
他的这番话,声音极轻,语气却很坚定,以至于顾绮差点儿怀疑他们两个,究竟谁是穿越来的。
她本来还想问问林昭的事情——中毒那日后看见的片段关系她的身世,以及林昭被害死的真正原因,可惜前些日子总没时间,今晚话又说到这份儿上了,更不好提。
她吸了吸鼻子,笑说“谢兄说得是,是我说错话了,先不说这个了,毕竟还远着呢,咱们如今还是先顾着眼下吧,鸳儿那人还挺雷厉风行的,估计这几天便会有动作了,可要盯紧她。”
“嗯,我会安排好了,只是你要记得,我说过待事定后会帮你找家人,就一定会做到的。”
“……我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