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就在商国星桦城的街道上,一个一袭玄衣的年轻男子正在不停地念叨着走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另一个看起来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这个画面倒是让街上有些走过的人不禁下意识地瞧上一眼,或许只为多看两眼走在前头一些的那个貌美风雅极了的公子。
“哎,我说赫连,你下次和慕容袭吵完架,能不能别扯上我跑路?你知不知道待会儿之后,你肯定是没事,但我要被他笑嘻嘻地看到浑身毛乎悚然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家那个慕容袭有多小气,你看那宋泽不过是想在你走之前多腻着你一会儿,还不是被他给小心眼地下了药,结果直接是睡过去了,连你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你现在倒好,居然还敢单独把我给拉上出门。你自己不介意被叨叨就算了,我还嫌自己这条小命不够长呢!”玄衣男子双臂抱胸,臂弯里是环着一把墨色的长剑,他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格外的精彩。
不论玄衣男子是如和说的,走在他前头的那位貌美的白衣公子倒是仍旧一派清风朗月、风雅淡然的模样,似乎对于那些话没有丝毫的介怀。
白衣公子咧嘴笑了笑,一双凤眸轻挑,异常悠哉地启唇道:“容袭没事儿就喜欢死皮赖脸地粘着我,我委实头疼了些,竹良你该理解我一下的。”
“他粘着你怎么啦?他是你夫君,多粘着你一点儿不好啊,我为什么非要理解你才行?”是的,那个玄衣的年轻男子正是跟着玉染一道来到商国的竹良。
所以很显然,能够被竹良念叨至此的俊美白衣公子,自然便是又一次女扮男装的玉染了。只不过这次的玉染只是用了自己原本的面貌扮了男子,所以整张面孔看起来既是俊俏的,又少不了女子的几分柔美,走在路上倒是风雅惑人极了。
玉染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话。
竹良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子神色平静但却一言不发,便是晓得他又是说错话了。
玉染和容袭之间的关系复杂极了,而且一直精于互相算计,这个“粘人”还真不一定是件好事,指不准被粘上的那个人又要多生出些是非来。
想到此处,竹良也就不再去劝玉染了。
“赫连你说——华君把我指派来保护慕容袭一行,是什么意思?”竹良转了个话题问道。
他也是莫名其妙地就被慕容齐给召了过去,然后命他作为护卫一路上保护容袭他们。因为玉染和容袭都要离开华国前往商国,原本他还在苦恼自己到底应当如何,这下倒是连苦恼都不用苦恼了。
“还能是什么意思呗?既然他也没对你多说什么,你就按字面上的意思去做就好了,想那么多作甚?”玉染轻笑地回应。
竹良撇了撇嘴,不满道:“我看才没那么简单!你是赫连玉的事情在华君那儿已经暴露了吧?那么他仔细想一想那段时日同你有过接触之人,并且是与玉锦近乎前后进入朝堂之人,便会对我起疑了。所以他现今把我给遣出来,必定是因为怕我是你的眼线,却又顾忌我是之前北境叛乱之事的功臣,而你赫连玉的身份又不能揭露,才有了眼下的决定。”
玉染闻言,居然是停下了脚步,一双凤眸在竹良的脸上来回徘徊扫动,却又一言不发。
竹良被盯得浑身发毛,他噌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嘴角一抽,开口说道:“你别这么盯着我成吗?你这么盯着我……让我觉得怪可怕的!”
玉染歪了歪头,神色很是无辜,旋即,她站直身子,咧嘴一笑道:“抱歉,只是忽觉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竹良你好像聪明了不少啊!”玉染夸赞道。
“不要说得好像我以前很蠢好吗?”竹良憋了一股子气,愣是干吼道。
玉染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你一直都很聪明。”
竹良双臂抱胸,没有应声,只是觉着玉染的回答委实是敷衍。他静默了一会儿,觉得两人之间安静过了,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对了,这次你来商国是为了什么事啊?看你这么坚持着一定要来商国,这事儿怕是不小吧!”
“恩,确实不小。”玉染提了提唇角,眉眼微扬道。
“不能说?”竹良好奇地问。
“就算告诉你了,你得到的也就只有坏处。这样,你还想要听吗?”玉染眼底隐约浮现了一丝狡黠。
竹良偏开头,“只有坏处谁还要听啊!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说,那我还不想听呢!”
玉染瞧着突然闹起别扭的竹良,倒是觉得还有些意思。但因为脑海之中还在思量着更为重要之事,所以便也没有再继续拌嘴下去。
不过,就在玉染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的时候,忽然是一群人聚集着阻挡住了玉染想要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玉染抬起头,扫了一眼,发现似乎是街上路过的人正聚在一起围着当中跪着的一个人,时而三三两两地指着那跪在地上的人闲聊上两句。
“那里跪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在卖身偿债。”竹良将脖颈伸得长长的,下巴也是微微仰起,总算看清了里头那人的状况。待他再仔细看了两眼之后,又不免惊叹道:“那个人好像还是个瞎子诶!他的眼睛上面围了一圈白布。”
“瞎子?那是辛苦了些。”这个天下如此之大,每日可能都会上演几回这般情景,所以还并不足以让玉染觉得惊怪。只不过听闻到了那人看不见,所以玉染才不免提了一句。
“你这回应……也太冷血了吧?他看起来年纪还挺小的,这挺可惜的。”竹良觉得玉染的思考方式有的时候委实是冷静了些。
“这不叫冷血,你说,如果日日都让你管这些事,你管得过来吗?既然你管不过来,我自然也管不过来咯。”玉染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地开口。
“你说得也对……”竹良顿时纠结道。
“好了,我们走吧。”玉染对着竹良微微扬眉,接着说道。
“好。”竹良点头,就准备跟着玉染离开。
谁知,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这一刻,忽然有一群人从不远处直直地往那跪地之人的方向跑去,因为那群人里基本上都是一些粗野打扮的大汉,所以让玉染的目光不禁顿了顿。
“那个人……怕是要遭殃吧?”竹良忽然小声地喃喃道。
而就在竹良的话音在玉染耳畔落下之际,那群大汉立马对着旁边围观的人吼道:“你们看什么看!劝你们还是不要看了,这小子害死了我们家的大公子,偷走了自己的奴契,我们定要他偿命!还卖身,以为再把自己卖了你就能逃过一劫吗?今日不论是谁将你的身契给买下,他也得给我交出来,你也得死!”
而那为首之人见周围的百姓都散开了去,这才笑得阴森地看向被自己从地上拽起来的人,凶戾地说道:“不过,你看看你现在就是个瞎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最多卖了身下场也就是个被人玩弄的份!难道你还指望着有什么高门大户的好人家愿意收留你,把你给供着啊?开什么玩笑,你根本就是个毫无用处之人,这辈子就配被人作践!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反抗家主,你一个奴仆真是好本事啊!”
因为那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连玉染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而且,更让玉染留意到的便是那为首的大汉腰间所佩戴的玉佩上的花案,如果说玉染没有看错的话,那是——商国最为富豪的商贾家南城江家的纹案。
玉染收回落在那大汉身上的视线,又转而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被大汉紧紧拽着脸色已是煞白的眼盲男子。
那眼盲男子一身墨色的衣裳,一头墨发简简单单地束着,许是因为看不见,所以竟是比玉染平日里自己梳得还要凌乱些。而在看他的模样,他看起来还很年轻,约莫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一双眼睛上虽有一条白色的巾带遮着,却丝毫掩不住他模样的清俊。而他此刻虽说是陷入了被动无助的局面,脸色也不算好,可他仍就是带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带着些许嘲讽般地意味,垂在身侧的手也是紧紧握拳,好似随时都要反击,这倒让玉染觉得这眼盲的年轻男子并不是个懦弱之辈,反而应该脾气傲得很。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眼盲男子便抬起双手死死扣住大汉抓着他的手,张口就是咬了上去,大汉吃了痛将他松开,而他也是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云陆也不是自愿卖身进江家的,明明是你们大公子使计,将我给变成了你们江家奴仆,日日羞辱于我。我现在杀了他,理所应当,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于我,你们不也都只是江家养的一条条疯狗吗!你们难道拿了我的一双眼睛还不够吗!”云陆嘴角一挑,格外讽刺地开口,而他的语气之中也是充满了烦躁暴戾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