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高长福就起来了,点着烟一边抽着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过了一会儿,他叼着烟袋,走出了房门,吸着寒冬的冷气来到西厢房四儿子高发福家居住的房门前敲门。
    “老四啊,吃完早饭后,你替我跑一趟腿,去告诉你妹妹高荣丽和你妹夫张文礼,对了,还有你张大叔和张迎美,让他们一家人下午到咱们来家吃野鸡肉,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一大家子人在一起乐哈乐哈。”高长福走进屋里对高老四高发福说。
    高发福不高兴地问道:“爸,一大早你老人家到我们家来就为这点事呀?”
    “为这点事怎么不行啊?”高长福反问道。
    “我没说不行啊。”高发福怕老爷子发火,于是笑着说:“就这点事用不着起这么早啊,等吃完了早饭以后再过来告诉一声也不迟呀。”
    “人老了记性不好,我怕时间长了给这个事忘到脑门后去。”高长福说完这句话吸了几口烟之后,手还不停地摸着吊在烟袋杆上那油渍渍的、磨得有些发亮的、牛皮做成的、黄棕色的烟口袋,然后又想起了一件事,说:“对了,老四,你去你妹妹家前把酒壶带上,告诉完信后,顺路去老爷庙市场买几斤猪肉,打几斤六十度的老白干回来,这事千万可别给我忘到脑门后去呀!”
    高发福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言语,表示记住了。
    高长福放心地转身走出了门外,不一会儿推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老伴笑着看着他问道:“你今儿个怎么了,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到院子里转几圈就回来了,怎么不到外边去溜达了呢?”
    “我脑袋瓜子被门框挤了,外边的雪那么大,我上哪去溜达呀?”高长福瞪老伴一眼没好声调地反问道。
    也许高长福平时跟老伴说话就这样一副大男子主义的腔调,老伴已经习以为常了,要不然的话,老伴不但没生气,反而还面带笑容地反问道:“那你还起来那么早干什么呢?”
    “不是老四昨儿个打了那么些野鸡吗,我去告诉他,让他今儿个把荣丽和文礼他们叫过来,全家人到一起吃野鸡肉。丫头片子也是从咱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吃点什么能不记挂吗!大女儿嫁到宽旬子县灌水那边去了,离咱们家太远了,没法让她回来,小女儿离咱们家的路近,回家就方便多了。大女儿荣华脾气不好,就是以后知道这事了,也不会挑咱们老口子的理呀,你说是不,我的老太婆?再说了,昨儿个文礼从天堂山救国大队回来的路上被狼咬了一口,胳膊肿得挺粗,不知睡一宿觉好没好一些,还疼不疼了,来了好再看看呐。”高长福看了一眼老伴的面部表情,然后故意补充一句道:“让你好生看看你老姑爷子伤的情况,省得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觉,总把这事记挂在心上。”
    “你这死老头子,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比我们娘们的心还细了呢?”
    “人上了年纪可能都这样,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几个就惦记几个,有什么办法呢!”高长福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两口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老两口聊了一会儿,高长福又装上一袋烟,“吧嗒吧嗒”津津有味地吸着,不一会儿屋子里烟雾缭绕。
    “你那烟能不能少抽点,晚上睡觉嘴里都有一股烟袋油子味儿,赶上咱们家的烟囱了,看屋子里这些烟雾,熏死人啦,也烦死人啦!”老伴生气地说。
    “烦人你当初怎么还嫁给我了呢?”高长福跟老伴开起玩笑来。
    “你寻思我还愿嫁给你呀,要不是当初父母做主,你当我还能走进你们高家的大门里呀,现在生米早就做成了熟饭,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呀,当初要是知道你这个德性的话,我死活也不会嫁到你们高家来……”老伴故意努着嘴笑着说。
    “当年你要是嫁给了别人,能生出咱们现在这么多孩子吗?”高长福还是开着玩笑道。
    “去去去……老没正经。”老伴轻轻推高长福一下说。
    “老辈人常说,多儿多女多福气……”高长福笑着故意这样说。
    “福气个六,我没看见福气在哪里……反倒遭了不少罪。你知道女人生一个孩子要受多大的苦、遭多大的罪吗?你们男人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再说,女人拉扯一个孩子又费多大的劲儿,你们男人又帮了多少忙呢……别人不说,就说你吧……”
    “再费劲儿,也比生不出来孩子强啊。”高长福说。“你知道张家堡那个老于头吧?老于头的老婆不知为什么一辈子没开怀,年轻时没看出有什么坏处,可是到老了不能动弹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瘫痪在炕上不能动弹了,老伴年龄大身子骨还有病,自个儿照顾自个儿都费劲儿,你说还能照顾老于头吗?那次我去他们家一看,老于头病得皮包骨了,都脱相了,身上的褥疮黑一块紫一块的,啧啧啧,真让人可怜呐……如果有子女的话,我想也不至于吃那份苦遭那份罪呀!”
    老伴听完高长福的一番话后没有吱声,她是想小女儿高荣丽都结婚两年多了,肚子一点变化也没有……她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和体会,一般的女人结了婚,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保准怀上孩子,否则就出了问题,不是夫妻间感情不好不愿合房,就是身体生理上出现了什么毛病。
    ——那时候的人,尤其是对没有文化知识的农民来说,把不能生育的毛病都归结在女人身上,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高长福的老伴自然也认为女儿高荣丽生理上有什么毛病。
    高长福老伴曾经背着人偷偷领着女儿看过郎中,吃过偏方,可没见效果。
    就在一个月前,高长福老伴不知从哪弄到一个专治不孕不育的祖传秘方,可女儿吃上偏方没过几天,姑爷张文礼就出门远走了,现在到一个月了才回来,结果又被狼咬坏了胳膊,不知道能不能办男女之间那点事了,如果不能办的话,那么这药过了劲儿能不能失去作用,她心里实在没底儿。
    ——因为高长福老伴知道老姑爷参加了天堂山救国大队,是组织里的人了,这次是带着任务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出走。
    高长福老伴听高长福说过,天堂山救国大队是跟地主老财和小鼻子对着干的一支队伍,弄不好的话,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
    说句实话,高长福老伴从心里反对老姑爷参加天堂山救国大队,但是拗不过老头子的支持,只好把那些反对的话深深埋在心底。
    高长福老伴恨地主老财,因为她受尽了地主老财的剥削和压迫;她更恨那些小鼻子,因为她一想起去年冬天小鼻子进村的情形,不是烧杀掠抢就是糟蹋妇女,无恶不作,犯下了滔天大罪,不除掉他们不解心头之恨……
    与此同时,高长福老伴又担心老姑爷的安危,万一老姑爷有个三长两短,老姑娘又没给张家留下一男半女,那将来怎么办呢……
    ——这是高长福老伴不想看到的结果。
    高长福老伴也曾多次带女儿去老爷庙和天堂山上的天堂庙里烧过香拜过佛,乞求佛祖保佑,让女儿怀上张家的骨肉,最可心是生个大胖小子,不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断送了张家的香火,大胖小子生不出来生个闺女也罢,总的来说得给张家添个后代,到老了的时候不至于像老于头老两口那样没人照料啊!
    高长福老伴这种想法无时不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有时搅得她寝室不安,但在高长福面前从未表露出来。
    高荣丽对自己怀不上孩子从心里上总有一些疑虑,因为从生理上看,她跟别的能生孩子的女人没什么异样,不过,结婚这么长时间自己的肚子没有任何反应,心里确实着急。
    尽管母亲领她看过郎中,去过庙宇,烧过香,拜过佛,但是没产生效果……
    说句实在话,起初,高荣丽不心甘情愿,但是在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高荣丽曾经躺在丈夫怀里跟张文礼说过:“咱俩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夫妻间的生活也很正常,可就是怀不上孩子,难道是自个儿身体里有什么毛病吗?”
    张文礼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不可能,看你身体那么结实不会有毛病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不能生孩子是咱俩的事,说不定我有什么毛病呢……”
    高荣丽从来没听说过女人生不出孩子与男人有关系,那只能是女人的事情。
    因为,高荣丽知道没生过孩子人家的女人,最终把一切生不出孩子的理由全部归咎在女人身上,从来没听说过男人会有什么问题,就是瘦猴子高福田跟那么多女人睡过觉,没有一个女人怀上高福田的后代,当时大多数人认为这个问题不是出在高福田身上,而是出在那些女人身上,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丈夫在生理方面上有什么问题。
    ——这真是那个年代没有文化知识的女性,无知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程度啦!
    不过,张文礼也曾经跟高荣丽坦诚地说过,如果俩人生不出孩子,他今生今世也只爱她一个女人,海枯石烂心不变。
    ——这在高荣丽心灵中得了莫大的安慰。
    (本章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