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潇到的时候稍晚,只剩小何总和陆媛之间的两个位置了,她随意的坐在陆媛身边,笑着对大伙儿说“哟,就等我啦?都别客气,别给我省钱,使劲吃,啊!咱不差钱!”
“装吧你!”那边小何同学一巴掌拍过来,骁潇大叫“呀!你就这么对待我这个功臣啊!”
“要不是怕给你拍傻了没人画图,我再来几下呢!”“怎么啦,我又哪得罪你了?”她不服气。
小何同学挤眉弄眼的说“没眼力!人魏哥还没来呢,你一大活人坐圆子身边干嘛呢?过来,哥哥宠幸你!”
那边陆媛听见了,红着脸摆手“骁潇,别听他瞎扯,就是留给你的位置,咱姐妹一块儿。”
“别,我可不想扛这儿招人嫌”她讪讪的笑着,屁股往小何总那边挪了过去。陆媛姐暗恋魏哥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不出口,魏哥也冷冷淡淡没有半点表示,就这么耗着,成了公开的秘密。
陆媛脸更是红起来,不依不饶的叫“是你们俩想凑一块儿吧!青梅竹马的,正好!”
小何总立刻顺杆子搂上骁潇的脖子说“潇,你看别人都说咱我俩合适,你怎么看?”
“滚!”骁潇斜瞅着他“咱是兄妹,这是乱伦明白不?”
“知道知道!我们情比金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小何同学大笑着应和。骁潇和何巍中学时代便是一个画室的,叛逆期时,他带骁潇逃过课,翻过墙,沉迷过游戏还喝过酒,反正陈爸爸不许闺女干的事情几乎都被他带着干了一遍,好好一名大家闺秀,居然跟着他上敢怼老师,下可挑恶霸,一时无人敢惹。
偏偏何巍这小伙子虽然打架逃学样样精通,却长得清秀文雅,嘴还特甜,一上陈家就叔叔阿姨个没完,把二老哄的高高兴兴的。高中时两人临艺考前一起去重庆的四川美术学院集训,陈妈妈还把骁潇托付到小何在重庆的姑姑家,于是两人越发同吃同住,从此以兄妹相称。
可也奇怪,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俩竟没擦出半点火花,用骁潇的理解来说,小何同学太妖娆,谁愿意找一个比自己还有女人味的男朋友呢?
说来小何也觉伤心,自己这副矮小白净的长相在南方也挺常见,可在北方人眼里总觉刚刚一米七的他很不正常,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取向有问题,于是单身多年。幸亏目前他志不在此,不着急。
正说着,魏轩远远向着这一桌走来,身形挺拔卓然,麦色皮肤,面孔棱角分明,阳光十足,淡淡的笑一如既往的挂在眼角,一派和煦的样子,让人觉着亲切,可若真想靠的近些,又是客气的疏离,看上去对谁都好,其实都是泛泛。
“抱歉,机场过来路太堵,让大家久等了,一会儿我自罚一杯!”他含笑致歉,略一扫视,自然而然走到骁潇和陆媛之间坐下。
魏轩和各部门的人缘都不错,大家笑着和他寒暄,他也一一笑着应答,不愧是市场总监,在场人虽多,每个人都照应到了,并不厚此薄彼。骁潇不得不感叹,自己这方面就很欠缺,看事物非黑即白,喜不喜欢都挂在脸上,只适合默默守在幕后。
聊了一会,魏轩微微侧过身子向她笑道“骁潇这次表现不错,听对方说你年纪不大办事却稳重,哪天看得上市场部了言语一声,我们这儿扫榻以待!”
骁潇发窘“魏哥又笑话我呢,我被逼上梁山了,只好去这一趟,好一顿折腾,幸亏您之前都谈妥了,我也就剩签字了。他们差点还不跟我签,怀疑我年纪小!”说起这个她就一脸郁闷,粉红的嘴嘟了起来。
大家哄堂大笑,骁潇看上去年纪小,常常被人误会高中生。再加还是路痴,建立公司之初,她一个人顶几个人用天天半夜才离开,某天走出大楼便迷路了,又没带证件,被巡逻警察当成离家出走少女送到警察局去,没人相信她大四都快毕业了。直到学校来人才把她领回去,足足被大伙儿嘲笑了一年。
对此骁潇很不以为然自己只是生命进程比别人慢而已,难说还能比别人多活几年呢。至于认路嘛,她脑子里那根雷达坏了嘛。反正她是不会错的,错的是路,长得都一样。
这里大家笑够了,魏轩低下头来悄悄跟她说“不用惯甲方脾气全盘照做,今后就说根据风格和房屋构造还要再讨论,等过几天出方案。设计如果不能确保每个人都满意,那就先保证自己满意。”骁潇连连点头,姜还是老的辣,这次谈判经验不足,修改的太多,有时候过于尊重对方意见,对方也就不拿设计师的辛苦劳作当回事了,并且如果设计师没主见,做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的。
聊了一会儿大家开动,席间小何给骁潇不停夹菜,说是慰劳她一直以来的辛苦。
骁潇偷眼看旁边,魏轩和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对陆媛也是客客气气的,但并不体贴也不刻意多说几句,倒是陆媛还帮魏轩挡了两杯酒,惹得大家闹着起哄。陆瑗虽含羞带怯的,时不时拿眼瞟瞟魏轩,魏大少却礼貌的疏离着,似乎对身边灼热的眼光毫无察觉。
“唉,圆子一腔痴心枉付了。”骁潇对小何同学咬耳朵。小何不以为然“痴心?也不过就是看上他帝都户口家里还有两套房了吧,要没房没车,你看陆媛还痴?一副皮囊再好,能换几顿粮食?”男人看问题就是和女人不同,这小何总毕竟是锦绣堆里、生意场上滚大的,看人看事历来一针见血。
骁潇虽然明白,嘴上还是不肯苟同“哼,真现实,你眼里就看不到一个真挚的爱情?”
“有,你呀!”小何总白她一眼“那个孙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五迷三道的!没钱,没房,不思进取,只会给你造梦,将来你准得和他一样混日子。”
“孙奕怎么得罪你了,没有他半句好话!我们一路过来你也看见了,他心里眼里都是我,我要星星他不摘月亮,有一个饼绝不掰两半是全都给我。这不叫爱叫什么?”骁潇拧上了。孙奕对她的好同学都知道,谁的男朋友能做到天天不论寒暑站楼下等女朋友,骁潇磨蹭,奕都有望妻石的美称了。她身体不好,奕陪着看病打针,还在自己宿舍偷着熬中药,熬好再一天三顿送去。就是这些细节,三年来他从不曾消减,不曾倦怠,所以两年前奕毕业前夕,骁潇才答应做他女朋友。
骁潇是个停不下来的女孩,大学期间从美术家教开始,到设计公司实习,做美工,以及直到后来建立公司,她越来越忙,越来越展露出过人的才华,孙奕只却能在一旁看着她,看她羽翼渐丰,成绩斐然。而她并不以为意,只要他无怨无尤的陪在身边,就觉得温暖,在这么一个凉薄的城市里,两人相濡以沫,守着一粥一饭也很好。
何巍不屑一顾,说“一个饼?为什么一定只有一个饼?为什么不是一个可以天天给你燕窝鱼翅的男人,两人一起吃饱了饭再看星星不是更浪漫?谁饿着肚子省下饼来给你,你就该把饼扔他脸上,大踏步去找一个不用让你饿肚子的男人!”
“这是比喻懂不懂?”骁潇咬牙切齿“没见过你这么市侩的,道不同不相为谋,闭嘴!”
小何总果然闭嘴,骁潇看着绵软可人,其实倔强无比主意比谁都大,说多也没意思,各花入各眼吧。
一顿饭吃完已经不早了,骁潇还惦记昨天答应要去看奕,没陪他吃饭他已经很不高兴了,再晚就该生气了。这时有人提议去唱歌,骁潇忙摆手说不去了,大家不依“骁潇你声音这么好听,不舍得亮一嗓子?”她忙说不了“我周朝来的,唱谁都是是原创歌手,就不去吓你们了。”魏轩听懂了一笑,大伙却没明白,他于是解释道“周朝国乐里宫商角徵羽没有商,也就是五音不全。”大伙儿一笑,不再强求,相约各自出发了。
坐地铁赶到孙奕这里,她推开门一看,满屋毫无意外的凌乱,跟二战战场似的。油画框,画笔,鞋子、烟头、餐盒……铺了一屋子,20平米地方,脚都下不去,她只好蹲下身先从门口收拾起来。屋里的孙奕听见响动照样一动不动坐在画架跟前,继续他未完成的作品。
骁潇知道他不高兴,也不吱声,只是默默收拾,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再替他把小小的行军床上的床单被罩拽下来也扔进去。
整理半天眼看差不多了,她终于直起身,揉揉发酸的后腰。身后一双胳膊搂了过来,轻轻替她捏着肩膀,一股熟悉的烟草气味传来,她静默着。“我想你。”身后的人轻轻叹息,胡渣蹭着她细白的脖颈,有点痛,也有着如同相依为命的亲昵。
“对不起,陪你的时间太少,你不生气吧。”骁潇喃喃,把肩背的重量放下,轻轻靠在身后的人身上,一动不动,似乎想寻着一股依靠,在这个喧嚣的夜里,就没有那么孤单。
孙奕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就这么让她靠着,他懂她的要强,懂她的梦想,可总是无能为力帮不上忙,只能就这么互相依靠着,为彼此充满电,才有面对明天的勇气,在这个别人的城市里,接着做一个无名的建设者。
也或许是匆匆过客,也或许有一天能骄傲的留下,他们的命运谁又知道呢,于是谁不是只把他乡做故乡,深夜瑟缩在这座城市每个灯火闪烁的窗口下。不知道有多少如他们一样的异乡人,暗夜里摸着一身累累的伤痛,打点好精神明天还得继续。
至少她还有他,他有她,一切艰难窘迫似乎都柔软了起来。这是漂泊的人才会明白的感受,不需要说,但是都懂。
多年以后,骁潇常常想起这样互相依靠的日子,没有激情,也没有太多言语。像斑驳老屋墙壁上照进一道陆离的光影,柔和却不耀目,身处囫囵,看不清蓝天白云,但那时候的感受,就是那么容易满足,常常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