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具人伸出的手掌,宣韶宁带着几分的犹豫,最后还是握住了此人的手掌以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谢意。之前的行为不是为了救他,内心牵挂的人是挽挽,不过到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宣韶宁倒是没有料到这面具人背后的脸蛋竟然帅气逼人,说起来不仅比自己长得好看甚至能同师巩正渊不相上下。
“小事一桩不必挂怀,我是宣韶宁。”
“燕如期”
“你是梁人?”
“怎么我的容貌还不够明显么?当然了,我身穿的是下唐的军服,这件事要解释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不过我能肯定的告诉你,我的军队一心都想着回归梁朝,在下唐的那些日子都不过是蛰伏而已。”燕如期的表情看着很诚恳,他自然也不在乎宣韶宁是否相信自己,毕竟溯南军不仅掌控着鹰扬关,现在连云州都已经是他们的了。
“那么我想问的是,你夺取云州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故国的忠心么?”
“那是自然,不然我们这些在下唐国内的军人,大梁的朝廷如何能相信我们呢?说起来这件事还是需要你的帮忙。”
“我?”
“没错,你身为大梁的军人,你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军人自古都是尊敬有军功的铁血汉子,我看你倒是颇有潜质。”
宣韶宁回想自己进入云州之后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就连臂环都没有携带,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扮,这家伙是怎么猜出自己的身份的?
“你也不必太过惊奇,是不是军人,举手抬足之间就能看得出来的,就看是否足够有心。你在军队中的年限一定不短了,行为之间的痕迹真的是太过明显了,同样身为军人的我怎么能没有发现?不过,我不知道你是否是朝廷军人?”
“你此话何意?”
“大梁军政这些年的变化我自然是有所耳闻的,根据自己的判断,你不太像是朝廷的军人,而更像是靖义军。”
燕如期的眼睛是毒辣的,根据行为痕迹来判断自己是军人这点还说得过去,但是能猜出自己靖义军的身份这恐怕不是仅仅靠猜测了。宣韶宁的直觉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燕如期不是个实诚的人。
“你又猜对了,我就是靖义军的都尉。我来云州的目的同你一样,圪末军已经被赶出了云州,这座城池至少是重新回到梁人的手中了。战事已了,末将也就告退了。”
“等等!宣都尉,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燕将军请讲!”
“宣都尉之所以来到云州为的便是将这座城池收回到靖义军的手中,但是我很好奇的是仅仅靠你们几个人,宣都尉是打算如何夺回这座城池的控制权?”
宣韶宁自然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虽然当初他的计划中的确是把燕如期麾下的这支军队也算计进去了,可是这第二步的计划根本没有来得及实施,溯南军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而且速战速决。宣韶宁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发展到现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末将一介武夫,想的法子太过简单,远远不如将军的图谋,如今城池甫定,将军一定还有很多的事儿要处理,至于末将的一点小心思已经无关痛痒。”
“宣都尉说的是!着眼于长远和大局,果然是人才。我在行动之前便一直在犹豫一旦夺下云州究竟是该向朝廷示好还是选择靖义军,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难题了。”
“燕将军能做出决定自然是好事,只要将军能体恤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不管将军做出何种决定都是对的。”
“宣都尉果真是心怀天下,如期佩服!”
“燕将军,末将这就告退了!”
宣韶宁实在是不想再继续同燕如期寒暄下去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根本就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过去都是陌生人,没有任何的交集没有任何的恩怨情仇,但是第一面之后总是会有各种不同的感受。当初遇到张涵山的时候,即便揣着怀疑但相处起来却格外的对味,再看燕如期,宣韶宁就怎么都聊不进去,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宣都尉,别着急走!”燕如期喊道“不日漠北将会有一支军队绕道来鹰扬关,宣都尉正好能接头。”
宣韶宁在走回白家药坊的路上一直都在思索燕如期所说的话,他如何能断定大将军会派军队过来?难不成他同大将军之间已经有过接触了?对了,这些日子过去了,一直都没有接到漠北方向来的书信,难不成也是这个原因?
燕如期这个人实在是难以捉摸,他摆明了就是不打算放自己走,眼下云州城都是他的了,他若是不肯放人自己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离开的,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韶宁!”白洛遥迎上来,脸上清楚的写着焦急“这么久了都不见你的踪影,我着实是担心,好在你总算是平安的回来了。”
“让你担心了,真的是对不住了。我没事的,燕如期找我聊了一会,哦,对了,燕如期就是冲进城内的这支军队的统帅,他是梁人。”
“梁人!”段朗速度没有白洛遥快,没能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关心,这一次他第一个反应。“你说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梁人?那他为何身穿的是下唐的军服?”
“燕如期自己说他们这支军队中的将士不外乎两种组成,一是祖辈被下唐掳走,然后在下唐国内繁衍生息;二是这些年被下唐强行从大梁的国土上抢走的作为苦力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梁人,他们的心一直都牵挂着母国。”
“这么一解释也就合理了。那么他们这一次是打算利用战争的机会重新回到故土么?”
“应该是吧,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我暂时不得而知。”
“韶宁,听你的口气你不太相信燕如期?”
还是白洛遥聪慧,仅仅从用词上就感受到了宣韶宁对于溯南军的态度,不过她必须要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不管他们有何企图,至少在这一日的时间内,他们的作为不愧为一支纪律部队。在入城之后没有发生一起动乱,他们绝对不侵犯百姓,所做的都是修复城防以及恢复民生。”
“洛遥说的没错!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们一同出门去看了,城内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昨天的战斗不过是一场戏,演完了也就结束了,百姓们的生活竟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说到这里,我都有些佩服燕如期了。”
看着白洛遥和段朗,宣韶宁一时间也难以对这支军队做出任何的准确判断。数日之前他原本只是想要回到漠北去复命的,临时改道来了云州,以一名百姓的身份企图刺杀尹灵奇来调动鹰扬关驻军离防换取机会,眼下一切发生的都同自己计划的相差无几,按理说应该是高兴的,但是宣韶宁总感觉这相差无几之中的那一点或许正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关键点。
“燕如期不打算放我们走,他还说了,不日之后漠北会有一支军队过来接应的,他想要我们在这里等待。”
等待,等待便是胭脂这些年时常做的一件事,自从认识了宣韶宁之后心中有了牵挂,等待便成为了家常便饭,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回。胭脂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当宣韶宁公开了两人的关系之后这份等待就变得更加难熬了。宣韶宁离开漠北前往京城已经有旬月了,这段时间时不时会有消息传过来,至少能确定宣韶宁还活着,可是却始终没有见人回来。
胭脂的内心很乱,最主要的自然是牵挂宣韶宁,而另一件事便是那个令她厌烦的元香,这个听说是白家长女的贴身侍女。自从元香来到漠北之后胭脂便有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同为医士,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有的只是隔阂同防备。
也不知这个人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来送药材送完也就该走了;若是打算同故人们叙叙旧,这么久了也该叙完了,竟然还赖着不走。也许身为女子,本就多出一个心眼,胭脂在这些日子之中能感受到来自元香的威胁,这是一种威胁,这是对她在军中地位的威胁。
夜苍城虽然毁了,但是萧云祈已经下令着手重建这座城池了,当然耗时会相当的久的,毕竟在漠北的这些人以军人为主,缺的便是工匠,营造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好在洛伽山腹地的军冢谷没有受损,胭脂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军冢谷,这里距离军营可是有些远了。
“竟然能走的这么远?自己都没有发现。”胭脂自言自语,抬头望天发现时辰还早,也就决定好好看看这军冢谷。自从来到漠北她还从来没有来过这军冢谷,不过是听宣韶宁提起过,这里是历年来埋葬阵亡将士的地方,果然一进入谷地就能感受到阵阵凄凉的氛围。
这座山谷比起前些年又扩张了一些,这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坟茔听说大多都是空的,尸身早已经在战场上腐朽了,这衣冠冢不过是留给后人祭拜而已。战争啊,就像是一头永远不知底线的怪兽,一口一口吞噬活生生的人命却得不到满足。这里头有着多少年轻的将士,他们背后又有多少支离破碎的家庭。
胭脂不由得叹气,她原本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就不该来这种会让心情变得更加压抑的地儿。胭脂本打算转身离去,但是从空旷的谷地中传出了一个声响,一个轻微的声响,无奈山谷有着不俗的拢音的能力,这一声响传到胭脂的耳中时已经放大了数倍。
胭脂回头查看这一片谷地,这种地方按理说不会有人在的,好奇心被惊醒,她便循着声音的方向寻去。这一路并不怎么耗时,因为胭脂很快就被一座坟茔给吸引住了,这是一座半新半旧的坟茔,能看出时常有人前来打理,方才那声音似乎就是从这个方位传过来的。
定睛一看,坟茔上镌刻的名字是宋觅。胭脂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她绝对没有料到在这里竟然会看到他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