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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纯朝这一声大喊,仿佛吹起一阵凛冽寒风,让不知多少人被这寒意袭得浑身打颤,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就连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也慌张得连说话声音都结巴起来:“徐……徐……徐纯朝,你……你……你说什么?魏……魏……魏忠贤他怎么了?”
    徐纯朝倒是已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挺直了腰杆,朝骆养性作揖道:“骆指挥,魏忠贤已在屋内自缢而死。”
    骆养性闻言,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立即快步向前走进屋里,却又急速退了出来,仿佛那屋子里并没有吊着已死了的魏忠贤,而是关着一头斑斓猛虎。
    此刻骆养性心里已是一团乱麻:自己接到的圣旨,是要一个活的魏忠贤回京,而魏忠贤却在自己眼皮底下上吊自杀了,这样的罪过——往了说,是自己职责有失,未能阻止钦犯畏罪自杀;往大了说,则要背负起逼死魏忠贤的罪名……
    他魏忠贤是什么人?失了势的九千岁!九千岁再怎么打折,那也得是千岁老爷,天下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的人。而这样一个人,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
    而死了的魏忠贤毕竟还是魏忠贤,朝廷里阉党的势力依旧十分庞大,万一他们群起而攻之,那上奏皇帝要求惩处自己的奏章都能将骆养性给淹死了。到时候新任皇帝未必能抵挡住纭纭众口,说不定立即就会派人将这套刚穿上、还没捂热了的麒麟服,给骆养性扒了去。
    骆养性一想到这里,更是心神恍惚,在院子里背着手、低着头原地转了两圈,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居然是杀人灭口,只听他说道:“魏忠贤死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能走漏风声。驿站当中一切人等,一个都不能留,统统给我杀了!”
    躲藏在屋子里面看热闹的姬庆文听了这话,禁不住浑身一凛——所谓驿站当中的一切人等,自然也包括自己在内,那当然也就在需要杀了灭口的范围之内。
    这让他张皇失措地往李岩身上看去,却见李岩也望着自己,眼中放出的目光却平静了不少,摊开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姬庆文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骆养性话音刚落,便有人劝谏道:“骆指挥,魏忠贤树大招风,再怎么隐瞒,都是隐瞒不过的。只有在上奏时候想办法避重就轻,不至于将这口黑锅背在自己身上,才是万全之策。”
    这人的声音姬庆文十分熟悉,就是方才那个盘问自己的锦衣卫李元胤。
    只听李元胤继续说道:“这其实也不难。只要上奏之时,骆指挥将来到阜城驿站之后所做的事、所说的话一概略去,只说看到魏忠贤时候,他便已经畏罪自杀。那魏忠贤便是提前畏罪自杀,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责任会落到骆指挥的头上。”
    骆养性听了眼睛一亮,说道:“好,李元胤你说得好。光凭这几句话,本官就要重重赏你!这样,徐纯朝附逆魏忠贤,他指挥佥事算是当到头了,我这就提拔你做新任的指挥佥事,回去就给你下文书。”
    李元胤当即拱手作揖道:“多谢指挥大人栽培。不过徐大人也是忠贞之士,还望骆指挥不要为难他。”
    骆养性脸色一沉,并不想答应,然而李元胤刚给他出了个好主意,不能当场就驳了他的面子,只能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又伸手一指徐纯朝道:“我不处置你,自然有御史言官弹劾你。你也别跟着我回京师了,就守住这个破驿站,不要乱走,懂了吗?”
    徐纯朝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说了个“是”字。
    骆养性又对李元胤说道:“你方才盘问的那几个举人,就怕他们知道了内情出去乱说,要不先带回诏狱里看管起来,等风头过了再放出来?”
    姬庆文在屋里听了这话,不由得心头一紧,却听李元胤又道:“指挥大人思虑周全,属下佩服。不过朝廷眼看就要开科取士,要是误了他们两个的前程,他们闹将起来,怕是不好收拾。属下方才询问那两个举人时候,叫他们待在原地不动,这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们应该并不知情。而且据属下观察,他们也不是什么书呆子笨人,知道自己前程要紧,绝对不会过来掺和的。”
    李元胤先是吹捧、后又分析,一揉一搓说得骆养性不住地点头称是,说道:“有理,有理。好了,事不宜迟,你这就叫几个兄弟,将魏忠贤的尸体拿下来,赶紧送到京城里去。还好老天爷帮忙,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碰到这倒霉事,魏忠贤这阉狗的尸首不出三天就臭了!”
    说着,骆养性扭头便往外走。
    院子里的锦衣卫们却忙活起来,抬尸的抬尸、赶车的赶车、警卫的警卫,不出一盏茶功夫,就将魏忠贤的尸体从房里抬了出来,放在一辆板车上,又盖上几层席子,迅速出驿站往北方而去了。
    姬庆文听外头没了动静,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李兄,都说这里是是非之地、是漩涡中心,没想到这道坎儿居然这么难跨。现在锦衣卫都走了,我们弟兄总算是平安无事了吧?”
    李岩也是惊魂未定,寒冬腊月里展开折扇不停地往脸上扇,说道:“还多亏那个叫李元胤的锦衣卫,看来他也是忠义之人。要是没有他,我们这关也不好过啊。”
    姬庆文点头道:“那是,也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佥事俸禄银子多不多,要是有机会,我可要多给他几百两银子,就当是买命钱了。”
    李岩却道:“锦衣卫这样的要害部门,又是指挥佥事这样的大官,俸禄虽然不多,却从没听说靠俸禄过活的,姬兄的银子可以省了。不过眼下我们还没有真正脱险,还是赶紧走吧。”
    于是姬庆文同李岩离了屋子,便吩咐多九公、杏儿和黄得功立即整理行李、驱赶马车,赶紧离开这座腥风血雨尚未平息的阜城驿站。
    驿站驿丞和他手下的那些兵丁,昨天夜里白莲教徐鸿儒、周秀英来袭的时候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因此姬庆文找不到人销房,在房内留下几两银子,算是赏钱,便赶忙跳上已准备好了的马车,往驿站外而去。
    未离驿站,却见徐纯朝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驿站门口,好似一座泥塑。
    徐纯朝的经历遭遇,姬庆文已了然于胸,一点也不想同他在起什么瓜葛,便低声吩咐赶车的多九公,快马加鞭先离了此处再说。
    却不料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徐纯朝突然开口说道:“两位公子,在下临死之前有几句话要讲,不知两位愿不愿意听上一听?”
    “什么?你要死?”姬庆文听了脱口而出,“你想自杀?这又何必呢?”
    李岩也道:“徐大人,魏忠贤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就死了。相信你跟随他也有些难言之隐,他现在死了,你不也得了解脱了吗?”
    徐纯朝道:“多谢两位的好意。在下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知道魏忠贤是个奸臣。然而他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恩情我不得不报。可天下之人,又有几个知道在下的苦衷呢?世人只知道我附逆阉党,回去之后不知有多少人要弹劾我,现在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姬庆文劝道:“徐大人何必如此?常言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可为人处世并不是一定要见了棺材才掉泪,到了黄河才死心的,没必要一条道走到黑。徐大人不是庸碌之辈,只要脱下官服,隐居民间,未必就没有安身立命之道。”
    徐纯朝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说道:“说好了听在下说话的,怎么两位公子说起来却没个完呢?在下只有一句话要讲,两位听过了,就立即出发赶路,不要误了科举时辰。”
    这话又激起了姬庆文的好奇之心,说道:“什么话?请讲。”
    徐纯朝道:“两位要是缺钱,请到白云观后院挖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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