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餐桌上坐了这么多人,周唯一坐在霍明朗的身边卖乖,又是给妈妈夹菜又是给舅舅倒酒。霍瑜无法拒绝外甥的好意,红酒是一杯接着一杯。
难得酒意上涌,霍瑜第一次红了脸,他有些发晕,眼前的霍明朗和周唯一相似的五官与眉眼让他一阵恍惚,于是藏在心里很久的话第一次冒出了头。
他说:“朗朗,我对不起你,是我故意瞒你。”
“你瞒我什么?”
炫目的顶灯,流光溢彩之下,霍瑜的脸隐在一片阴影中,他语气不无内疚,难得显露一次真情。
“一一是个好孩子,我应该告诉你他的存在的。”
周唯一放下了汤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妈妈。霍明朗听到这话之后,只是低了低头。侧脸宁静。她拍了拍周唯一的头,缓了一口气:“我人格分裂,不一定能照顾好他。”
桌上香气四溢,鼻尖都是家庭的味道,人间烟火,霍明朗的心渐渐开始发软,一点一点地又开始发胀。
她终于想起来,前段时间那些梦里的那个女孩子,那个才是真正的朗朗,如同名字一样开朗的人。她曾经在这个世界上那么鲜活过,然后被一场爱情埋葬。改头换面,人生颠覆,成了霍医生。
霍明朗平静的表情终于淡了下去,她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仰头便一饮而尽。她朝着周唯一慢慢开口:“一一,妈妈以前是生了病,所以没有能力照顾你,也想不起来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霍明朗不止一次道过歉,周唯一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妈妈,我不怪你的。”
“那好,一一,那以后你就跟妈妈住这里,好不好?”
“住这里?那……”周唯一咬了咬嘴唇:“爸爸呢?”
在小孩子的心里,周恪初毕竟跟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爸爸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够替代。霍明朗没有说话,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气氛下,周唯一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很久很久之前,爸爸就跟他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不是在一起的。没想到的是,他也要成为其中的一个。
周唯一突然从椅子上蹦下来,捂住了脸,手指都盖在了眼睛上,一路就往外走。
“一一!”霍瑜这下才脑子里清明了一些,立刻就去追小朋友,一边还回头提醒他的妹妹:“孩子要走了!”
霍明朗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周唯一走到了门口。霍明朗还是没有站起来。周唯一终于“哇”的一声大哭。
他站在门边,呜咽地说着:“妈妈!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真是揪心,霍瑜不忍心看着小朋友哭得这么可怜,连忙蹲□子来安慰他:“一一,不哭不哭,你妈妈才不会不要你的,她要是不要你,舅舅也不要她了。”
可是周唯一却开口:“舅舅,你不准你要妈妈,哪怕妈妈不要我,也不准你不要妈妈。”
霍瑜被这孩子逗得一乐:“为什么?”
周唯一哭着说:“爸爸说过,妈妈是我们家的大宝贝,我要保护她。可是被人不要很难受的,我不要妈妈难受。”
霍瑜僵在那里一秒钟,从没想到周唯一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而霍明朗也明显浑身一震,她终于从座位上离开,一下子抱住了周唯一。
那是霍瑜第一次看见回国以来的霍明朗哭,没有声音,她死死地要紧牙关,只有眼泪在流。
这个时候,门铃声终于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大家注意一下。然后明天周五休息不更新,周六的话,我看情况,本来也想休息的,但是这周更新地少,我争取周六到时候更新。
ps:感谢何日君再来大人的又一颗地雷,让我写新文都有劲儿了呢~么么哒~
第59章 v章
周恪初其实很早就到了同源路的别墅,他也知道霍瑜的房子是哪一幢。月朗星稀的夜晚,晚风带着刺骨凉意,兜头从他脖子口灌进来。他一直待在灯火通明的屋前,心里终于荒芜一片。
他不是不知道霍明朗今天要跟他说些什么,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会一分一分冷下去。
周恪初最后听到里面的动静,才鼓足勇气按响了门铃。门一打开,霍明朗流着泪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他没有动,在他数十年的记忆中,会哭的霍明朗还是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大家还青春年少,霍明朗也没有经历那么多,总还是会笑。
四目相接的时候,霍明朗放下了周唯一,她身板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棵树一样,目光鉴定地站在那里。
周恪初早已知道大势已去,只等接受判决。不出所料,霍明朗很快就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她已然全副武装,冷然模样就如同从没有见过面前的人一样。
“一一,你先跟舅舅吃完饭。我跟你爸爸谈点事情。”
小朋友总是敏感而脆弱的,更不必说周唯一这种早慧的小孩。他扒着霍明朗的腰间,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哭过的大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霍瑜见此情景,酒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想了想还是把周唯一劝了回来,给霍明朗足够的空间。
霍明朗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对着周恪初指了指门外:“我们去外面说吧。”
布桑已经到了十二月,南方湿冷,夜风吹上来,寒意几乎彻骨。霍明朗一个人走在前头,周恪初跟在她身后,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的声音。月色凄迷,昏黄的路灯下,时间过得那样煎熬。
人这一辈子,无论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风景,处理过多少事,总有那一刻会不知所措到连话都无法开口。对于周恪初而言,此刻就是那样。明明知道结局,还要颠颠跑来,不过是可笑的心里,还有一丁点的妄想。
不知走了多久,霍明朗走到了别墅区的小湖边。前面已经没有路,湖面的风更加冷。她的背影好像在发抖,周恪初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
“别拒绝。”周恪初出口:“即便朋友,一件衣服而已,也会做到。”
霍明朗于是接受他的照顾,她甚至看了一眼周恪初的侧脸。还是那样,清俊无双,上翘的桃花眼中似乎有无数的深情。那么,很久之前,她是不是也被这样子的皮相吸引了呢?最终飞蛾扑火,浑浑噩噩数十年。
“我想要一一的抚养权。”
“给我一个理由。”
“我是他妈妈。”霍明朗盯着湖面出神:“我现在精神状态已经正常,完全有能力照顾他。我可以让医院出具证明。”
周恪初垂了垂头,几乎自言自语:“我是说过,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但是,一一,我希望他能跟着我。”他勾了勾嘴角,笑容淡得一闪而过:“我应该不会再结婚了,这辈子大概只有一一了。”
霍明朗浑身发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全身竟然慢慢发抖。她突然想起似乎很久之前的事,她一个人站在伦敦的街头,大着肚子,那时候也很冷,她站在医院门口,积雪几乎盖住了她的脚,冷得牙齿都在打架。这股冷意一直延续到她躺在无影灯下,冰凉的器械从她的皮肤上滑过,那一刻,她绝望地几乎要死过去,滚烫的肌肤逐渐冰冷,那是她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忘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