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渐渐模糊的视野中,唯有那窗前立着的人影越来越清晰。那个熟悉的身影,是曹澄!他用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里的一根香烟,开始吞云吐雾。史文浩曾私下偷偷地告诉她,六年前,自杀未遂后,曹澄就学会了抽烟。很神奇的是,在奕宁回来后,他一下子就戒掉了烟瘾。
心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缠绕住,线的那端系着他。奕宁抬起右脚,想收回这条线,脚尖还没离地,脚后跟已然缩回。一旦在这里出现,她就必须直面那段血淋淋的伤害,直面那个她不愿想起的过去,直面那个负了她的男人。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她可以笑着直面那不堪回首的人生吗?数分钟后,她听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可以的!我不是有他了吗?
爬上楼梯,正要敲门时,曹澄烦躁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妈,你不要再说奕宁不知廉耻了。是我骗了她,一切与她无关……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淘淘就是我的女儿……就算你和爸都反对我和奕宁在一起,我也不会扔下她不管……她和淘淘需要我……赶出家门就赶出家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挂了!”
奕宁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匆匆拐进一旁的过道。
曹澄打开门,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下楼。拿起手机,刚要拨通奕宁的电话,又放了下来。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离开了。
“阿——”奕宁收回伸出去的手,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曹澄他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自己离去,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出一步?这样想着的奕宁,眼前渐渐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第二天一大早,淘淘把奕宁从睡梦中摇醒,看到奕宁的眼睛,惊愕得张大嘴巴,大声叫道:“妈妈,你眼睛都成兔子了!”
奕宁忙不迭照了下镜子,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她用冰块敷了敷肿涩的双眼,待稍稍能见人后,开始给淘淘扎马尾辫。
淘淘一边在本子上画美人鱼,一边哼小曲:“小小淘淘,睡觉起床。要去大便,没带纸——”
“停!打住!”奕宁冷不丁皱起了眉头,“谁教你唱这乱七八糟的歌?”
“爸爸啊。好好听,是不是?”
“好听才怪。”奕宁继续没好气地回道,“等我见到你爸爸,非说他不可。”
淘淘转过头,惊喜交加地叫道:“妈妈,你和爸爸和好了是不是?我就要这个爸爸!我不要其他的爸爸!”
奕宁心中百感交集,摸了摸淘淘的头,淡淡地回了句:“你没有其他的爸爸。”
*****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树枝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唯有知了不停地叫嚣着,让人的心情更加烦躁。晌午时分,更是异常闷热。乔秀雅凑到空调前,一个人霸占着冷气,惹得郑怡颇有微辞。
“去去去。瘦子还怕热吗?”乔秀雅捂着冰凉的脸颊,心满意足地旋转回座位上,刷了下微博,分享着天虹百货大打折的消息,问奕宁要不要一起去扫货。
“joy?”乔秀雅盯着她发愣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其中有猫腻,于是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扬起她笔下的素描,大声号外:“大家快来看快来瞧!我们这里有个人想她的男人想疯了!”
奕宁恍然回过神,看到曹澄的肖像画被到处传阅,脸一下子就红了。“a1ice,快给我!”她脸皮薄,经不起同事的起哄,连忙跑过去抢。“别闹了,我请你吃披萨好不好?”奕宁百般无奈下,使出了美食战术。
乔秀雅坐地起价,狠狠地敲诈了一顿三文鱼全宴。她的脸因为强忍笑意都憋红了,扑哧一声,又开始哈哈大笑,完全不给奕宁面子。
“你们这**没良心的吸血鬼!”奕宁拿着钱包,讪讪地走到门口,撞见了神色匆匆的龚蓉。“妈,你怎么来这里了?不,伯母——”奕宁赶紧改口道。
招待室里。龚蓉让奕宁别忙着泡茶,一脸歉意地对她说院方弄错了,淘淘确实是曹家的孙女。在奕宁的疑惑中,她从包里拿出一张亲子鉴定书,上面证实淘淘和曹澄确实是亲子关系。
怎么可能?奕宁正要发问时,龚蓉眼圈一红,郑重地说今天她是自作主张来找奕宁的。如果以后奕宁想起什么,不要怪阿澄,怪她好了。“阿宁,这是我守护我儿子的方式。妈求你别生他气了,回到他身边吧。”
奕宁没想到龚蓉会这么爱自己的儿子。爱到可以为了儿子,接受不是亲生孙女的淘淘。她抓着龚蓉的手,感动地点了点头,声泪俱下地喊了声“妈”。
龚蓉感慨地拍了拍她的手,脸上写满了担心,说曹澄现在还躺在医院,催促儿媳快点去看他。
“什么!他怎么呢?”
……
医院里。奕宁摩挲着曹澄那张如同死灰般的脸,心又揪成一团。
曹清解释曹澄中暑了,要奕宁好好陪着,别再离开他。在曹清和龚蓉离开后,奕宁不停地追问史文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史文浩为难极了。如果他只是曹澄的属下,那么他会听从老板的指令保持沉默。但作为曹澄的朋友,史文浩觉得有必要让奕宁了解真相。他挽起曹澄的裤腿,让奕宁看下曹澄青紫红肿的膝盖。“澄少他昨天顶着38度的高温,跪在室外的鹅卵石上,求董事长和夫人重新接受你和淘淘。从早上一直跪到下午,出现了很严重的脱水症状,晕倒了。苏**,澄少对淘淘的疼爱我们有目共睹,难道他还没资格做淘淘的爸爸吗?”
“不,他就是淘淘的爸爸,唯一的爸爸。”奕宁抓起曹澄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再也不会放开这只手了。她会加倍地珍惜他,珍惜这个为自己付出太多太多、做过太多傻事的男人。
“苏**,澄少说你这一生最渴望的就是一个温暖的家。他会尽一切努力,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一段受人祝福的婚姻。”史文浩又眼泛泪光地补充道。
“大傻瓜。”奕宁低下头,在曹澄右手腕的那道伤疤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吻。
*****
傍晚,曹澄晃悠悠地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的奕宁和淘淘,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奕宁让他什么都不用解释,她相信他,她和淘淘会永远地留在他身边,因为她们都爱他。
“爸爸,你好点了吗?淘淘担心死了。”淘淘用手擦着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乖女儿,爸爸想死你了。”曹澄虚弱到连抱起淘淘的力气都没有。奕宁见状,把女儿抱到曹澄身边,看着他们不停地亲来亲去,也开心地笑了。
她盼了二十八年,终于盼来了属于她的温馨幸福的家。这次轮到她,来守护住这份幸福,守护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
……
龚蓉熬了碗苦草药,说是治疗中暑的灵丹妙药,让奕宁一勺一勺地喂曹澄喝下去。
“苦药?那得有多苦!我不喝!打死我都不喝!”病成一滩烂泥的曹澄仍不忘耍赖,提出强烈抗议。
“如果我用这种方法喂你喝呢?”奕宁含了一小口汤药在嘴里,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按着曹澄的脸,嘴对嘴的,把药送进了曹澄的口中。
龚蓉捂着淘淘的眼睛,把无关人员全部清理出去,欣慰地带上了门。
曹澄又惊又喜地任由奕宁喂着,待喝下整碗药后,他用食指刮了刮奕宁的脸,笑话她脸皮变厚了。
“还不是因为你?近墨者黑。”奕宁拿手指细细描摹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颧骨,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时隔六年,他已退去当初的年少轻狂,变得成熟稳重。她心疼外加自责,为什么会把原本肆意张扬的曹家大少变成这样。无数思绪此起彼伏,不断撞击。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顿时涩了双眼,只好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抱紧了他。“阿澄,一直伤你的心,对不起!爱上这么不堪的我,谢谢!”
曹澄全身软趴趴的,只能象征性的将手放在她背上,用相同的句式回复着:“让你担心我,对不起!愿意留在我身边,谢谢!我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你吧。其实六年前,你爱的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