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太子不和,赵容华就把楚颜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九年的相处慢慢地也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她疼楚颜,爱楚颜,楚颜也觉得她像自己的妈妈一样。
所以对待赵容华,她虽然有时候觉得有点难以沟通,但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像是个乖巧孝顺的女儿一般。
看她累成这样,赵容华忍不住嘀咕道,“当个绣房女官罢了,竟然累得饭都不想吃了,我看这女官不当也罢,免得累坏了身子……你这金贵的身子哪里是拿来替人绣东西的?”
楚颜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便抬头对她一笑,撒娇道,“姑姑,我已经闲了这么多年了,困在这殿里也无聊,不如出去做点事,也好叫人知道您教出的姑娘不是闲在家里什么都不会做的绣花枕头啊。”
“是是是,你不是绣花枕头,你至少还会做绣花枕头啊。”赵容华被她逗得露出了笑脸,下一刻却走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笑意微敛,“你是姑姑的侄女,也是赵家的千金,姑姑对你本是十分放心的,但这里毕竟是皇宫,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姑……姑姑还是怕你会吃亏。若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回来告诉姑姑,姑姑绝对不容任何人看轻了你,知道吗?”
这番话听得楚颜眼眶一热,索性一把抱住了她,可是一抱之下,才感觉到九年前那个雍容华贵的赵容华已经老了,她的身子已有了些微微的佝偻,没有儿子的陪伴,没有丈夫的宠爱,她过早地老去了。
楚颜把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忍住泛酸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说,“有姑姑在,谁敢欺负颜颜呢?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姑姑生我的气才是,只要姑姑疼我,我可就乐不思蜀了。”
赵容华又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总爱撒娇。”
“再大了也是姑姑的小侄女,一辈子都要赖着姑姑。”楚颜真心实意地说着,哪怕赵容华心思不够,哪怕她总是在自己和太子的事情上作出些不适宜的决定来,可对自己的关爱却一分不少。
因为是亲人,所以不会嫌弃对方,就像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所以她也不会嫌弃赵容华,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完成她的心愿,让她少些负担,过得也更轻松些。
吃完饭后,她又在含芝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最后终于钻进被窝里,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早上含芝叫她的时候,她睁开眼来看了眼外面,天还是黑的,和昨晚一模一样,忍不住就含糊地说了句,“这才什么时辰呢,再睡会儿。”
含芝急急地拿着衣裳跑到床边来,“这可不行,今日小姐要去绣房呢,已经快到点了!”
楚颜这才记起自己已是绣房的女官了,须得早起,忍不住叹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早知道当个女官要起这么早,还不如不当了。”
可是埋怨归埋怨,最终还是得穿戴整齐地踏上步辇,往绣房进发。
她的女官之路就这样开始了,但愿一切顺利才是。
可楚颜没有想到的却是,新官上任的头几日,她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不知是有意无意,由锦月负责的要送去给太子的腰带竟然一夜之间被老鼠给咬坏了,而眼看着下午沉香就会来取,锦月都快急哭了。
楚颜眉头一皱,“哭什么?再绣就是了,光哭就能哭出条腰带了不成?”
锦月哭哭啼啼地告诉她,“绣这腰带的线是苏州进贡的金蚕丝,数量极为有限,因为昨日这腰带就要完工了,剩下的丝线也摆在一起,眼下被老鼠咬了的不止腰带,还有金蚕丝,而库房里剩余的量已经不足以重新再绣一条腰带了。”
顾不上问好端端的绣房为何忽然冒出了老鼠,楚颜看着那烂掉的腰带沉吟半晌,终于自己亲自坐在了锦月的位置上,“去库房把剩下的蚕丝拿来!”
声音果断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绣房的一众宫女都围了过来,江尚宫也在这时候踏进大殿,“姑娘可是要亲自动手?”
“不然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什么都不做吧?”楚颜叹口气,“锦月,快去把金蚕丝拿来,罗苏负责配色,锦月帮忙拢线,今天下午之前,我们得把这腰带赶出来。”
这可是她上任的第二日,若是一来就出了岔子,那可大大不妙。
她还记得罗苏的配色比较素净,太子是男子,不适合太艳丽的色调,由罗苏来配最好不过。至于金蚕丝不够的问题,她只能发挥一下现代人的创意,绣出点花样来了。
楚颜专注地琢磨着腰带,没有看见江尚宫眼里的一抹异色。
她在绣房待了这么多年了,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出一件应急的绣活,毕竟普通丝线都比不上金蚕丝来的珍贵。
在她眼里,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便是去向太子殿下负荆请罪,如此鲁莽地想要李代桃僵……这位赵家小姐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编辑商量了一下,下周一准时入v,入v当日双更,总字数至少一万。
v前尽量保证日更,虽然这样字数会超很多,不过总比断更好。
小小预告一下,v前的最后一章会有惊天转折,太子的成长和楚颜的上位之路由此开始。
当然,我努力琢磨琢磨入v那天送顿肉给大家,前提是在情节发展不突兀的情况下。
总之我是很期待了哈哈,该有肉时就有肉的口号终于要登场了。
下章看点:楚颜受难,远山救场,太子心迹可勘一二。【艾玛这预告太文艺了!】
第24章 第024章.撑腰
第二十四章
黛青色的锦缎为底,边缘缀以淡淡的银纹,腰带中间是祥云与隐匿其后的龙腾。因为绣龙纹的金蚕丝不够,所以楚颜别出心裁地绣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龙,用朦胧的云彩掩盖住了龙身的部分。
当江尚宫看到这样一条腰带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只因被隐去了部分身体的腾龙并未因此而黯然失色,反而因为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更引人遐思,令人忍不住猜测这样一条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飞龙若是从云后奔腾而出时,会是怎样一副壮观的景象。
龙腾青云上,威藏麟爪中。
静时风云聚,动如惊雷起。
楚颜因为上下走针,手腕翻飞个不停,等到整条腰带完成时,额上已是汗珠涔涔。
她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把腰带递给锦月,“给你一炷香的功夫把边角给重新缝合一次,用七星针,针脚走内,不能叫人从外面看见一点线头。”
看着楚颜没有急着追究自己的责任,反而在众人面前依然对自己委以重任,锦月终于擦干了一直湿润着的眼睛,接过了腰带,立马坐在一旁的绣桌上开始动手。
这个时候楚颜才有功夫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看着江尚宫,“绣房从前出过这样的事吗?”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蠢到真信了绣房重地会出现老鼠这种事情,她不过才来了两天,就有人想出了这种法子给她添堵,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个人并非针对锦月这个小小的宫女,而是想方设法要给她难堪。
江尚宫的目光在那条腰带上停留了片刻,才回望着楚颜,摇头道,“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情,大殿里放的都是些珍贵之物,哪能轻易叫老鼠跑了进来呢?咬坏了东西,倒霉的是我……当然,眼下姑娘来了。”
她只是点到为止,楚颜自然明白,眼下自己来了,倒霉的就不止江尚宫一个了。
她缓缓环视大殿里的宫女一圈,淡淡地说,“我便姑且认为这次是有老鼠没长眼睛跑了进来,若是下一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保证这只老鼠会死得很惨。”
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来完成这条腰带,眼下已经累得不行,眼睛都快花了。扶着含芝的手,她神情冷淡地往外走,踏出大殿之前,又回过头来对江尚宫道,“今日之事,楚颜希望江尚宫能如实告诉太子殿下,毕竟……”顿了顿,她嫣然一笑,“毕竟腰带上的金蚕丝少了,我担心太子殿下会以为我为了给绣房节约材料,缺斤少两了。”
那个笑容颇有深意,江尚宫闻言,立马会意,点头对她说,“姑娘请放心,待到沉香来取腰带时,我会跟她说个明白。”
楚颜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是江尚宫做的,毕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受罚的除了她以外,江尚宫这个绣房的老人也一样会被波及。像这种混迹皇宫几十年的人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她只想知道,若是太子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反应,这句话也算是给在场的人提个醒,她并不只是单单一个人。
那条腰带在太子午休后被送进了宣明殿,顾祁尚在喝茶润喉,沉香便捧着木托在外面禀报了。
顾祁还没开始看折子,便让沉香进来,目光落在那腰带上时,只是略微停留了片刻,随即淡淡地说了句,“放下吧。”
他素来不怎么在意这些,只要不是难看到没法忍受的地步,穿戴什么也无须太过讲究。
沉香依言放下了木托,但仍旧站在原地没走,看样子似是有话要说。
顾祁抬头看她一眼,心里一动,又看了眼那条腰带,想起了楚颜从前日开始就在绣房任职了,便走到了桌前,拿起那条腰带,一看之下,顿觉有些差异。
腾龙微隐于祥云之后,威风凛凛的面目倒是出来了,可龙身却若隐若现——这并非绣房那群人的风格,以往的图案总是怎么威风怎么来,从来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知怎的,他十分笃定这腰带并非出自宫女之手,而是出自那个总是眉眼含笑的女子之手,光是看着这条非同寻常的腾龙,似乎都能听见楚颜在那个月夜里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他必定会如愿以偿、一展宏图。
所以这条呼之欲出的龙是在暗示他终有一日会完成如今这个韬光养晦的过程,如同巨龙一般叱咤朝堂么?
唇角下意识地勾起,他没有注意到,沉香却是看了个真切,素来清冷又内敛的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因为一条腰带就展露笑颜……
她觉得自己押对了宝,当下垂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太子殿下,沉香还有事禀报。”
顾祁抬头,云淡风轻地看着她,“赵楚颜有话要对我说?”
沉香咬了咬唇,摇头道,“奴婢今日未曾见到赵姑娘,江尚宫说,姑娘为了绣好这条腰带,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功夫才把它给赶出来,眼下累得不行,就先回去休息了。”
这话果然引来顾祁的怀疑,“赶出来?这腰带不是前几日就吩咐下去了么?怎的会花了她两个时辰赶出来?前几日干什么去了?”
沉香一五一十地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交待了,顾祁越听越沉默,到最后眉心一蹙,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不满意楚颜的空降,做了手脚想要害她,而她就不服输地花了两个时辰赶出了这条腰带,把自己给累得够呛。
顾祁心里五味杂陈。
自打认识她,似乎就总是看着她不服输地做着一切世家小姐不会做的事。
小时候是顶着个孩童的身躯跑来为他挡去清阳随手砸来的笔,在池塘边又以那样瘦小的身板与比自己胖上好多的清阳打架,那日在朝堂之上她义无反顾地违背了家人的意思暗示于他、替他免去了被逼婚的下场,月色之下她手无缚鸡之力地站出来、为了安良媛去谴责那个手持利器的负心汉。
而今日,她又一次以不服输的心性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该怎么说她呢?
顾祁从前看过的后宫妃嫔或是皇族女子,无一例外都娇弱金贵,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像楚颜一样以不服输的野草个性肆意妄为,勇敢得像颗小太阳,说她鲁莽也好、逞强也好,可是就是这样的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一样的光彩。
拿着这条耗费她无数心血的腰带,顾祁没说话。
门外响起了万喜的声音,“殿下,北郡王来了。”
顾祁心中一动,“让他进来。”
沉香于是默默地出了门。
秦远山每日都会来宫中与顾祁议政,同来的还有萧家的孪生兄弟,顾明瑞与顾初时因是皇族诸侯,身份特殊,自然不便深入参与议政。
眼下进了门,一袭青衫温润儒雅的秦远山看了眼太子手中的腰带,微微颔首,“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缓缓抬起头来,声音如常地说,“远山,我有事情交给你。”
他的眼神寂静明亮,似乎与平日并无两样,可其中又确实有些非同寻常的光芒。
秦远山微怔,随即俯首道,“听凭太子殿下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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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颜回去睡了个长长的午觉,然后才回到绣房,踏进大殿时,首先看到的是立在门口的那个颀长的身影,一身青衫儒雅俊秀,不似宫中之人。
她一愣,而那人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就这样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睛。
秦远山?他来干什么?
秦远山并非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站了好些个太监宫女,每人手里都捧着个木托,里面摆的东西琳琅满目,有金银首饰,有珠宝白银,还有丝绸布匹。
看见楚颜,他从容不迫地对她点了点头,“赵小姐。”
楚颜也微微颔首,“见过北郡王。”
大殿里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两人身上,而秦远山用温厚明朗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对今日呈上的绣品十分满意,特地派遣我送来这些赏赐,犒劳赵小姐为绣品花费的心血。太子殿下还说,今后绣房大小事务,赵小姐有权作出一切决定,对待绣房的宫女,赏罚都由你来定,无须特意经过殿下批准。”
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彻耳畔,楚颜禁不住扬起了唇角,明白了他的来意。
太子看见了那条腰带,也看见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此番让北郡王前来绣房,除了告诉她他看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在众人面前为她立威,警告那些心头有鬼的人,她今后会是绣房绝对的权威。
楚颜对上秦远山清澈的眼眸,真心诚意地笑道,“楚颜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北郡王。”
她的笑容像是乌云散尽的晴空,毫无防备,毫无掩饰,秦远山好似看见了九年前站在池子边上和他说话的那个小姑娘,聪慧美丽,眸光冷静。
他对她点了点头,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