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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眼中,左非色似乎一直是万能的。能与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站在一道,怕是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
    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只要寻到他,总会有解决的方法。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依靠,自己在这个世上无所畏惧的依仗。
    以前的她,不入世,不知世道繁复;而今的她,因有他,在这大千世界,照旧可以活得如此清爽自在。派在身边的两个暗卫就是他对自己悉心呵护的证明。
    师父的死依旧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可并不是死结。她突然觉得很感激,感激师父当初能救长青,因着这样自己才能与他相遇。她舍不得师父,也舍不得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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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青……能多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提问到。
    “有何不可。”已经微醺的他,收敛了那些不经意外露的伤感,复又换上了她所熟悉的倾城笑容,“小时的长青……很受女子欢迎。”
    他笑着起了头。
    “凡是上街,从小女孩到老婆婆都喜欢我喜欢到不行。基本上出次门就能抱回来一大推好吃好玩的,师父还笑着说我以后一定是个祸国殃民的美男子。”
    这张脸确实挺祸国殃民的。
    无卦暗暗腹诽。
    “可渐渐的,这脸越长越好看,上街的时候都会有人看呆了去,总让长青很不自在。”他不经意地皱皱眉。
    “直到有一天,西胡来了个道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黑泽,反正他见到我当街就嚷了出来,‘妖孽,我要替天行道!’。”
    左非色脸上现出好笑,“这世上要是真有妖怪,怎么从来没人见过。所以当时长青的反应是这个道士神智不清。”
    “可是……那道士接着说的话却让长青再也上不了街了。”
    话头一转,他嘴角的笑渐渐先了苦味。
    “他说……本该早夭之人,怎能留于世间,鬼颜之容乱道惑人,遇之当诛。”左非色浅浅呷了口酒润润嗓子。“之后,长青妖孽之名一下子就在坊间传来开来。鬼颜这个词……大家都很害怕,见到长青都像见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应该算是晦气。之后,长青就戴上了面具。既然他们不愿见这张脸,那就不见罢了。”
    随意的语气,听在无卦这里很不是滋味——那时的长青,一定很伤心。
    “再后来,长青就在府里学习了。怕我无聊,师父还特地给我安排了好些个年级差不多的玩伴……很大一部分,成了现在你见到暗卫。”
    原来暗卫都是从小培养的。
    无卦有些讶异——那他们都是左非色小时的好朋友,确实都挺厉害的。
    “有些晕了。”左非色手指抚额,紧了紧眉,“无卦好酒力,长青自愧不如。”
    看着桌上已经空了的三坛,无卦这才意识到她们已经喝了快一下午了。
    自己的酒量是挺好的,起码现在一点晕的感觉都没有。
    亭外事物已经披上了黄昏的红装,那些火烧的云彩也如喝醉了般慵懒散漫。
    “天色不早了。我还是先告辞了。”眼看太阳要落山,无卦觉得自己还是回家的好。
    “不急。”左非色伸手拉住了她,“难得来一次,吃过饭再走不迟。待吃完,长青送你回去。”
    她想了想,没有推辞,“好吧。”
    左非色的脸已经粉红,听到她答应,眼睛眯起成一条好看的弧线,笑得芳华一片。
    又坐了会,左非色率先起了身,“饭应该好了,我们过去吧。”
    “好。”看着他有些不稳的样子,无卦很自然地扶住了他,“不能喝就少喝点。”
    左非色摆摆手,“无碍。”虽然看上去晕晕乎乎,但他脚下却不含糊,下山依旧步伐轻巧。
    这就是习武之人啊。无卦心中感慨。连醉酒走路都像是轻功一般。
    左非色走在前头还不忘牵无卦的手。喝了酒,他的手比往常要热上许多,暖暖地熨着无卦的手背,倒让没有醉酒的她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无卦,长青想一直这样牵着你。”走在前头的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不是疑问,不是感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想”。
    那一刻,无卦心中突如其来了铺天盖地的欢喜。
    两人高的假山很快就下到了平地。
    无卦一直没有回话,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好似春雷阵阵。
    左非色一直牵着她,沿着青石板路,走过小径长廊,走过曲桥水榭,走过垂柳依依。
    缓缓慢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踏上她的心弦,仿若琴瑟之声。
    他牵着她,带着那份理所当然,带着那份不容拒绝。
    “无卦。待事情过去,长青辞了国师,陪你游山玩水,远离人世,如你师父一般做一对‘天机神算’,倒是最好的。”他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告诉她,他会这么做。
    很久很久之后,无卦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夕阳在他的肩头洒下的晕红,依旧记得他手心的温度与这春末夏初的暖暖微风。
    那风里淡淡的杏花酒香熏醉了她的一生,伴了她一世。
    洛水初识,寒雪独钓,谁知今后相许?
    鬼命无命,命里也无注定,谁能辩喜怒哀乐愁。
    风云相会之际,朝堂起乱之时,怎容得独辟蹊径安享太平。
    本以为天造地设,不过是昙花一现。
    即以是空,何以有花,空花是以言。
    ☆、空花无卦
    太医院已经是焦头烂额,只因洛皇的身子愈发不好了起来,显就油尽灯枯之相。
    朝堂的大臣也开始纷纷上奏,求立太子,以稳时局,享万世之福。看到这些折子,洛皇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都已经把朕当作将死之人了吗。
    再次送走满面愁色的太医,许有义站在殿门深深叹了口气。
    不知道皇上还能撑多久了……
    看看头顶被黑云遮蔽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他对身边的小太监低低说了一句,“守好门,任何人来先要通报。”
    “是,公公。”
    正了正头顶帽檐,又理了理衣摆,许有义咬咬牙进了内殿——无论如何,也要劝皇上试上一试。
    “皇上——”带着哭腔的声音自然响起,已是耳顺之年的许有义一下跪在了洛皇榻前,眼中隐有泪水,“老奴冒死以谏,求皇上启借命之法,以保龙体。”
    洛皇本闭着的眼睛一下睁了开来,削瘦苍白的脸庞满是不敢置信,“大胆奴才!”
    “皇上啊!”许有义的哭腔越发重了起来,“老奴该死,可这借命之法既然能救国师,也一定能救皇上呀!皇上!看在老奴忠心耿耿几十年的份上,求皇上开恩……老奴愿亲自为皇上去西胡求请离祭祀,万死不辞啊……”
    当了几十年皇上面前的红人,许有义知道的事情绝对不少。而每次洛皇屏退众人之时,他也会在那外间假意做事,实则悄悄听上几分。这么些年,他知道的那些事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洛皇见他规矩也是将他当作心腹对待,从未想过他会在外间光明正大地偷听,而且听到竟是洛皇最不愿别人知道的事情。
    “皇上啊,离祭祀这般疼爱国师,定会看在你是他父皇的份上相助的啊。”许有义继续哭哭啼啼地冒死直谏——洛皇不能死,绝对不能。若是皇上去了,韩苏登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许有义绝不会有好下场。尤其当年韩苏娘亲病重之时,也正是他将人拒之门外……
    洛皇听着他在耳边不住地劝说自己去用借命之法,眼中渐渐凝成了玄冰,看着床幔,他缓缓说道,“许有义,国师是皇子一事你……何时知道的。”
    许有义是个老臣,自然知道这是宫闱最大的秘密,但他相信,为君者最重应是性命江山,他在赌,赌自己不死的可能。
    “就是这几月胡国使臣来之时,才知的……皇上,老奴没有和任何人提过,绝对没有。老奴只是希望皇上长命百岁,需要有人以命易命之时,老奴……甘愿身先士卒!”他说得悲凉,字字句句全是为了皇上。其实,如若真能办成这事,那他许有义就绝不会死。
    皇上愿意几个人知道这么大的秘密?自然是越少越好。但是,只要皇上需要人办这件事,那他许有义绝对就是首当其冲,洛皇能再活几年,他便能再办几年。身先士卒换命之事,自然也就轮不到他头上了。
    “皇上,请您为黎明百姓、天下苍生,保重龙体啊!皇上!”字字血泪,不愧是几十年的老臣,说话滴水不漏。
    洛皇轻轻叹了口气,“你的用心,朕知道了。容朕再思量思量,你下去吧。”
    “皇上……”许有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洛皇已经闭了眼,便抬手擦了擦红红的眼眶,缓缓退了出去,“是。”
    洛皇没有生气,那他这一步看来是走对了。
    心中窃喜,许有义直接出了殿——得换身衣服,刚才哭得眼泪鼻涕的,实在是不舒服。说不定,再过两天自己就要被派去西胡了,得好好准备一番。
    洛皇躺在榻上,脑海中静静过着许有义刚才的话语。
    ——借命之法既然能救国师,也一定能救皇上呀。
    嘴角扯出苦笑。
    ——朕怎么会不知道借命之法能延命呢。只是……他们是绝不会相助的。
    “来人。”洛皇的声音很弱,殿外的小太监们根本不可能听到。
    一个黑影瞬间从梁上跃下。
    “皇上。”
    “许有义府上,全灭。”
    “是。”没有犹豫,黑影径直消失。
    长青的事,绝对不能外泄,绝对不能。
    当天夜里,许有义满门被灭。所有人死前,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乌云遮天,这夜里死寂亡灵满府,共五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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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洛皇早朝之时,下了诏书——立祈王韩苏为太子。
    朝堂之上,所有人在洛皇宣旨之后,跪下齐呼,“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苏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满满地都是对父皇圣体的担忧,全全一副孝子模样。
    左非色静静看着这一切,他知道,眼前的洛皇是真的不行了,而韩苏也真正开始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学得很好。
    时间仅仅过了半个月,洛皇就陷入了昏迷,偶尔才会醒来一次两次。所有人都明了,洛皇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韩苏正式以储君之姿接手所有朝中大事。太子殿下,是他现在唯一的称呼,也许只要再过上十几日,这个称呼便能成为“皇上”了。
    “皇上口谕,宣国师左非色进宫觐见。”一个新晋的小太监来了国师府宣旨。
    洛皇醒了,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左非色匆匆领了旨,出门上了马车,往宫门而去。
    他已经算到了,今日就是洛皇的最后一日。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哼,为何要为不相干的人伤神。该死,都是所谓的血脉。
    他心中自嘲,那些可笑的悲伤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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