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启喜出望外,猛地站起身:“走。”
王氏娘家的村子叫王高坞,距离胡角分所在的胡家村只有几十里路程,当姚光启、何胜智、大眼驴一行人赶到王高坞的时候,王氏和胡角分的小儿子胡成墨已经被绑在王高坞村口,族长和里长正在坐在一旁骂着,村里的男女老少围了一大圈看热闹。
“你这个荡妇,丢进了我们王家的脸,我都没脸出来见人了,把你送官算是便宜了你,等官府来人,我死也要留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们王家要用族规处置你,把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沉到江里去。”族长大概有六十几岁的年纪,他已经坐在那里骂了很久,骂几句就歇口气,见来了一群穿官服的,赶紧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迎了过去。
小胡子衙役上来训斥道:“懂不懂规矩?你们都瞎了吗?这是钦差和咱们县令何老爷,还不见礼?”
王氏族长刚要下跪,姚光启抢步上前,扶住了老头,笑着说道:“不敢当老人家的礼,老人家请那边坐,让我们审审这二人可好?”
老人对姚光启的平易和善十分感动,不住的点头道:“好好,老爷您请审。”
姚光启走到了王氏跟前,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吧,如果不是此时已经被折磨的蓬头垢面,相信这一定是个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王氏此时无力的抬头看了看姚光启,从她的眼神中,姚光启没有看到狠毒和无情,相反,她眼睛里透出的,是普通女孩子的纯情和无辜,还有一丝的恳求,这样的女孩子,真的是毒杀亲夫的凶手?姚光启很平静的问道:“是你给胡角分下了毒?”
王氏已经一天没吃饭,又被族人们反复打骂,此时已经有气无力,但她还是努力的摇头,说话的语气近乎哀求:“不是我,不是我,老爷您明鉴,小女子再糊涂,也不敢杀人啊,更何况谋杀亲夫。”
姚光启看得出来,这个女子没有说谎,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眼珠也没有四下乱转,而且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并不含糊,吐字没有一个卡顿,如果是说谎或是遮掩,绝不会是这样的。不是她,又会是谁?带着这个疑问,姚光启又问:“胡角分死的那天,只吃了你做的早饭,况且他一连几天也没跟其他人接触过,那你怎么解释。而且既然你没杀他,为什么当天就跟这小子私奔逃跑了?”
王氏留下泪来,看着姚光启抽泣着答道:“那天早上他根本没吃我的早饭,而且他还嫌我早饭准备的晚了,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说要进城去见一个人,说这次能赚一笔大的,一边骂我一边出门了。”
“他是胡角分的小儿子,叫胡成墨是吗?那你为什么当天就急着跟他跑了?”在来的路上,跟大眼驴聊了一路,姚光启知道胡角分的小儿子叫胡成墨。
王氏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胡成墨,最后叹了口气:“已经这样了,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我们俩是几年前庙会上认识的,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私定了终身。去年我爹想把我嫁人,我只想嫁给这个冤家的,他回去也说好了,说他爹亲自请人前来提亲,哪知道提亲是提亲,可是却不是嫁给他,而是嫁给他爹胡角分那老头子,我爹贪财,收了胡角分的八十两银子,就把我许给胡角分当小妾。”说到这里,王氏哭了,一旁的胡成墨也哭了。
王氏接着哭诉道:“胡角分把我娶回家,他、他、他自己不行,就百般折磨我,把我折磨的生不如死,几次都想自杀,要不是胡成墨拦着,我早就自己了断了。上个月,我们约好了,等胡成墨再制一坯墨,再从他爹和大哥那要点钱出来,他就带着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了。”
“你等等!”姚光启机警的打断了王氏的话,指着胡成墨说道:“你说他,胡成墨会制墨,能从胡角分和他大哥手里要钱出来,他不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吗?”
胡成墨无奈的笑了笑:“大家都这么说,其实这是我爹故意传出去的。从小到大,我家的墨都是我制的,我爹和我哥也会,但他们制的墨成色根本不行,十几年前开始,我家的墨就一直是我做了,我爹和大哥早就不再制墨了。”
“什么?”姚光启惊讶万分:“十几年前,那时你才几岁。”
胡成墨冷冷的看着姚光启:“有什么好奇怪的,骆宾王七岁作诗,我从小在作坊里长大,会制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姚光启觉得自己的收获太大了,这个结果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你爹制墨三十年,是本地有名的制墨名家,怎么会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做?”
胡成墨叹了口气:“我爹是做了三十几年,但头二十年前其实都不行,直到十几年前,我开始制墨了,我家的作坊才兴旺起来,我爹的名号才逐渐叫响了,才成了本地的制墨名家,也才有各路达官贵人指定要我爹的墨,从那以后我爹才赚了大钱。”
“也就是说,十几年来,你爹的墨,其实是你做的,外人都不知道是吗?”姚光启已经意识到,胡成墨才是自己要找的人。
胡成墨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太小了,如果对外说墨是我做的,不会有人信的,也会影响我家的生意,所以那时候对外都说墨是我爹做的,后来,我爹怕我哥手艺不行,怕他将来吃不了这碗饭,又说墨是我哥做的,而我呢,只能被说成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姚光启如获至宝,高兴的说道:“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只知道墨是你爹和你哥制的,包括收墨的人是吗?”
胡成墨点头。
找到了新的答案,但老问题依然没解决。“那么是谁杀了你爹呢?”姚光启自言自语道。
胡成墨突然说道:“前两天有外人来找过他。”
姚光启赶忙问:“什么人?”
胡成墨说:“说是县城里来的订货的,是墨品堂的执事,每次墨品堂来订墨和收墨,都是他。”
“对呀。”姚光启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姚光启转身对县令何胜智说道:“何县令,烦请你把这二人先看管起来,不要为难,不要动刑,此人是重要的人证。”
姚光启马不停蹄的带着大眼驴和小胡子赶到了墨品堂,进来便问:“你们负责联络匠人收墨订货的人在吗?”一进门,小胡子就站在大门口喊道。
出来招呼的仍旧是吴执事,见到小胡子等一群衙役赶来,忙不迭的笑脸相迎,一脸恭顺的说道:“各位官差大爷……”,吴执事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小胡子身后的姚光启。姚光启则显得很自然,“不要愣着了,官差的话没听见吗,去把联络胡角分的那个人叫出来。”
吴执事尴尬的点着头,赶紧回身往店内走:“老刘,老刘。”待吴执事进入内堂后,外面众人突然听到他提高了语调:“老刘、老刘。”
前面一众人听到如此叫喊,心知不好,连忙跑到后面,只见后面的窗户的开着,吴执事站在窗前,高声喊着:“老刘,老刘。”
大眼驴一把拉开吴执事,跳出窗户追了出去,小胡子紧随其后也追了上去。两人跳出窗外,顺着巷子一通狂追。
姚光启原也要追出去,但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窗台,又低头看了看地面,突然转头,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吴执事:“刘执事真的跳窗户跑了?”
吴执事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也不敢看姚光启的眼睛,说话底气也不足:“自然是跳窗跑了,刚刚跳出去的。”
姚光启一步步逼近吴执事,表情冰冷,眼神坚定,继续给吴执事增加压力:“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就是那边。”吴执事随手指着窗外,他已经慌了,咬字已经不清晰了。
“你说谎。”姚光启突然大喊一声,随即抓起吴执事的衣领子:“窝藏要犯,与案犯同罪,你想死吗?”最后的死字,姚光启特意咬的很重。
面对姚光启不断施加的压力,吴执事扛不住了,他浑身发抖,脸色惨白,艰难的举起了右手,指着右侧那面墙,挤出两个字:“他没跑,就藏在那。”
姚光启转头一看,吴执事的手指着墙上一面大立柜,这种货柜很多商家都有,不仅存放各种货品,还能存放杂七杂八的杂物,姚光启明白了,这立柜后面可能是密室,他随即拽着吴执事来到立柜前,狠狠说道:“打开,否则就抓你去县衙,按你包庇要犯论罪,去了衙门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吴执事虽然脸上显得为难,但还是把手去伸了出去,将第四排第四个柜子拉了出来,随即手伸进去,手腕翻了一下,似乎在里面拧了什么,与此同时,柜子后面传出了滋滋嘎嘎的声音,柜子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露出一扇很窄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