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绕着二人转了一圈:“之前我还想将你们安排到你们的人马里,现在本将军改主意了,本将军打算将你们二人安插到前锋军中,你们觉得可好啊?”
姚光启并未回答傅友德的问题,而是转换了话题:“将军,我兄弟二人虽然是来投军的,但现在只有一人能待在军中,另一人还得回去。”
傅友德不解:“回去干什么?”
“回去取钱!”姚光启看着吕合斤,笑呵呵的说道:“吕镇抚大人知道的。”
吕合斤脑袋嗡的一声,他没想到这小小的百户居然敢在傅友德面前兜自己的老底,他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姚光启得意的说道:“吕镇抚,在下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着什么急呀,我血口喷人,喷你什么了?”
傅友德一听就知道里面有猫腻,转身质问吕合斤道:“怎么回事?”
吕合斤心知大事不好,一下子跪在傅友德面前,支支吾吾的:“大将军,我,我,您别信他。”
姚光启走到吕合斤跟前,笑着:“镇抚大人,把那借条拿出来吧,借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吕合斤恨透了姚光启,他咬着牙看着姚光启,又怯懦的看了看傅友德,这人看一眼,那边看一眼,嘴里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这个,那个……”
傅友德暴怒,大喝一声:“拿出来!”
吕合斤被吓的差点趴倒在地,他哆哆嗦嗦的掏出那张借条,又颤巍巍捧着呈给傅友德,嘴里不停的叨咕:“大将军,末将鬼迷心窍,下次不敢了!”
傅友德一把抢过借条,打开一看,先是咬着牙,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态,但随即又笑了笑,转头问姚光启:“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欠谁的钱?”
姚光启扫了眼吕合斤,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模样,心中好不痛快:“自然是吕镇抚欠在下的,您看好了,上面写着本人向吕镇抚借钱一千贯,三日内还清,在下想不明白,这可是军营,吕镇抚平日里军中可会存这么大一笔钱?”
傅友德已经明白了,吕合斤意图索贿,这个叫姚广孝的跟吕合斤玩了个文字游戏,弄了这么个借条捉弄了吕合斤。嗯,这小子脑子快,是可造之材。
傅友德又转头看着吕合斤,冷笑着:“吕镇抚,你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军法你也懂,这两年仗打的少了,肥膘养了不少,毛病也多了,这借条解释一下吧。索贿一千两,真好大手笔呀,六十两就够摘你脑袋了。”
吕合斤的脑袋在地上嗑的咚咚作响,额头都嗑破了,血流了满脸,姚光启看着叹了口气,来到傅友德面前:“将军,这借条之事就算了,吕镇抚虽然欠了在下一千贯,但末将也不着急用钱,就先欠着吧,既然是吕镇抚欠了末将我的,那就不算索贿了,我也不想追究了。”
吕合斤一听姚光启这么说,赶紧又对姚光启一通磕头,嘴里念叨着:“您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您公侯万代,您万寿无疆,啊不,是长命百岁。”吕合斤语无伦次的一通奉承。
傅友德欣赏的看着姚光启,小子行,没有赶尽杀绝,知道凡事留一线。傅友德又转头瞪了眼吕合斤,冷冷说道:“混账,他说不追究,本将还没说免了你的罪呢。”
吕合斤又是一通磕头,带着哭腔哀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您不看别的,念在小的跟您出生入死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傅友德突然一个大跨步来到吕合斤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一声清脆的声音后,吕合斤竟然被扇倒在地,傅友德抬腿又是一脚,实实成成的踹在吕合斤身上:“王八蛋,要不是念你跟我上过战场打过仗,今天我就砍了你,不长进的东西,学什么不好,学那些赃官伸手要钱。滚出去,自己领五十板子。”
吕合斤虽然被揍了一顿,但毕竟保住了命也保住了官,忙不迭又是一通磕头:“谢将军,谢将军,”转身又对着姚光启嗑了两个:“谢小爷谢小爷。”说着便捂着脸一溜烟跑出了帅帐。
傅友德看着狼狈的跑掉的吕合斤,叹了口气:“这小子当年打仗也是个好样的,这几年太平日子过的久了,生出一身的毛病,这当兵的,就跟养马养狗是一样的,你不能让他闲着,一闲了,马就跑不动了,狗也不会咬人了。马上要打仗了,真是愁人,哎。”
傅友德这番理论虽糙,但姚光启听着却觉得至为有理,只见傅友德低头看着桌案上的进军图,眉头紧锁的说道:“此战入滇,与以往决然不同,这川滇之地,历来道路险阻难行,毒蛊瘴气密布,我真怕……”
张玉往前探了探头,指着图说道:“这里有两条进军线路,哪条才是将军最终选定的进军路线?”
傅友德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泄露了机密,便正色对张玉说道:“这进军路线乃是皇上钦定,此乃绝密。既然你们看到了,也不必跟你们隐瞒了,但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要是敢泄露出去,军法无情。”
姚光启也看了看,皱着眉说道:“我军走哪路?水路吗?”
傅友德点头:“皇上命我率兵由遵义南下,经贵阳、普定,直指曲靖,在云南腹地站稳根基,伺机与梁王叛军决战。为了掩护我这路人马,皇上让我派出疑兵一路,走水路逆流而上,之所以让疑兵走水路,是因为水路利于粮草后援运输,可以支应大军,但是……”
姚光启接过傅友德的话:“但是,自下而上,我军逆流而行,有利于敌不利于我。更何况云贵一带江水湍急,反而不利于行舟,这绝非上策。一旦蒙古人在重要渡口设重兵把守,在水流湍急或江面狭窄处横上几条大船,一船横江,千军难过啊,而这支疑兵定会损失惨重。”
听着姚光启的话,傅友德眼前一亮,这两个年轻人竟然懂兵法,这给他很大的惊喜:“你也懂兵法?”
姚光启谦虚的说道:“不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不算懂,读过些兵书而已。”
张玉指着进军图,说道:“将军仍可派一支疑兵走水路,同时派一得力将领,率领第二路疑兵,走这里,由永宁南下,经乌撒,就可以从身后抄梁王的后路了。”
傅友德看着张玉,欣喜的问道:“那第二路疑兵就变成了奇兵,这支疑兵若能吸引梁王的主力回援,我正面的压力就小多了,哈哈,这是你想到的?”
张玉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我想的,是我一个兄弟想到的,他熟读兵法,我俩之前反复研究过的,这条路线是最出其不意的。”
傅友德欣慰的笑道:“后生可畏呀!哦,不,是英雄所见略同了。这个路线我也想过,确实是一条出奇制胜的好路线,但是也有极大的风险。因为这一路由川入滇,道路十分难行不说,后援粮草绝难跟进,所以必须由少量精兵轻装简行,直插敌后。到最后,这一路到底是疑兵还是奇兵,完全可以根据战场形势随机而变,敌军若派大军回援,我这路还是疑兵,他若不回援,我这路就是抄他后路的奇兵,我看他如何应对。”
姚光启笑了:“听将军的意思,已有了选这条路的打算,而且您恐怕连派多少人马,具体怎么走都想好了,但却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不知您还在犹豫什么?”
“孺子可教啊!”傅友德又笑了:“我打心里是想选这条路,但我军走水路入滇,是陛下钦定,我若私自擅改陛下军令,这违逆圣命的罪名,可不小啊,那些御史的唾沫都能淹死我。”
姚光启明白了,他笑着说道:“原来将军是在顾忌圣命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打赢了,皇上才不会管怎么打赢的呢。”
傅友德对姚光启越来越感兴趣,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他笑着对姚光启说道:“怎么?你有必胜的把握?”
姚光启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军有七必胜,蒙古人有七必败。发兵之前,胜负已分,将军但尽力打便是。”
“七必胜?”傅友德更加来了兴趣:“有趣,快,说来听听!”
姚光启侃侃而谈:“这一必胜,我大明乃民心所向,民心即天道,天道在我,何战不胜?蒙古人早已失了人心,否则也不会被我大明夺了中原皇统,想当年,徐达大将军北伐,大军所至,百姓皆夹道欢迎,膳食壶浆,以迎王师,此得道多助之胜。有了一必胜,这二必胜自然水到渠成,天道所向,气运所归也,人和在,天时亦归我明军。三必胜,是我军心士气皆胜于蒙古,将士同心,上下同德,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四必胜,我军后援粮草充足,而梁王偏居荒蛮一隅,后援匮乏。五必胜,我军甲兵精锐,且不说北平弩和火铳这等奇兵,就是常规将士装备,也优于腐朽之蒙古军。六必胜,我军将帅有勇有谋,而梁王少谋寡断,优柔狐疑,其降而复叛就是明证。七必胜,我军以有备而战无备,梁王起初曾接受招降,恰恰证明其并无对抗我大军的决心和准备。我大军未动,已有七胜,可谓胜券在握。此战的关键,就是如何胜的漂亮,胜的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