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们还要往上走多久啊?”
丘夜白瘫在车座里,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这段路是极熟的。
“五分钟,那山顶上倒数第二家就是了。”
方夜霖抬眸望去,果见一栋阁楼倚山而立,屋子虽不大,却是面朝着远处的大湖,景色开阔。
“山顶上第一家,是你叶表哥家。你得了空,也去看看你二姨和姨夫。”丘夜白扇子虚指,扇尖又往下划,指着那阁楼,“那就是杜家,一家子文人墨客。”
文人墨客?方夜霖疑惑,想到杜晨曦的样子,实难把他与那些个清雅文人联系到一块儿。
车子停下,立在那不大不小的门前,方夜霖抬眼看去,见门上刻着一副对联:
“不设樊篱,恐风月被他拘束。
大开户牖,放江山入我襟怀”*
风月江山皆不忘,在粗犷与雅致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是不是很酸?”丘夜白看看那对联,朝方夜霖挤眉弄眼。
“我觉得写得挺好。”方夜霖摇头,觉得自家表哥根本是故意挑刺。
“你这实诚孩子!”丘夜白气不过,用扇子戳了戳少年的额头,一摇三晃地走进门去。
方夜霖撇撇嘴,无奈地跟了上去。
“小夜你来了!”杜月明见自己三邀四请的人终于来了,殷勤地跑过来接人。
“咳。”丘夜白尴尬地咳嗽一声,提醒他身后还有另一个“小夜”。
“夜霖也来了?”杜月明看过去,脸上带笑,“正好,我哥哥也在,我们四个人还能凑一桌麻将呢。”
丘夜白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合着您杜二少请我来是缺个牌搭子?”
“没有的。”杜月明连忙摇头,凑到丘夜白身前,带着点儿委屈轻声说:“还不是你总不愿一个人见我,我才叫了我哥来。”
丘夜白撇撇嘴,用扇子把他推远:“行了行了,小爷我这不来了吗?您这半年不见人影儿的到先委屈上了。”
说完转身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又发起呆来的表弟:“走了夜霖,想什么呢?”
“没什么。”
方夜霖装做没事儿人一样跟着两人进了内堂。他总不能说他怕见着人家大哥吧?
“大哥,你看谁来了?”杜月明欠了欠身,让坐在屋内的杜晨曦看到走在最后的方夜霖。
“夜霖也来了?欢迎。”杜晨曦看着他站起身来,冲他露出礼貌的笑容后才转身和丘夜白打招呼。
“晨曦哥。”方夜霖也跟着他客套,几人客客气气地入座。
“我说杜月明,你不会真找我打麻将来的吧?有什么好东西就赶紧拿出来,小爷我忙着呢。”
丘夜白从来是最混不吝的那一个,入了座翘着二郎腿就开始支使主人家。
“东西自然是有的。”杜月明起身把屋里留声机的唱针放下,“博尔特最新录的钢琴曲,我漂洋过海给你们带过来了。”
“当然了。”他又从角落里摸出一箱麻将,“麻将也不是不能打啊。”
“哎哟喂。”丘夜白换了只脚翘着,语气嘲讽,“听着钢琴曲儿打麻将这种事也亏您杜二少想得出来。”
杜月明把那麻将箱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有些气不过:“那我要说请您丘二少来吟诗作对,您会来吗?”
“…我才不来。”丘夜白讪讪回他一句,转身问旁边看戏看得正欢的方夜霖:
“表弟,会打麻将不?”
“会的。”方夜霖点头,想到昨天表哥帮的大忙,又补上一句,“我打得不错呢。”
“哟。”之前一直在一旁喝茶的杜晨曦突然开口,盯着这边笑了笑,“人看着不大,胆子倒不小呢。”
方夜霖知他另有所指,心里臊得慌。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梗着脖子直视回去,丝毫不服输:
“我可以的。”
“哎,牌还没打呢怎么就杠上了。”杜月明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主动站出来当和事佬。
牌桌上麻将稀里哗啦推得响,四人砌好牌,伴着那时兴的曲儿一边打一边聊天。
“夜霖,我们两个,谁赢了都算数啊。”丘夜白先开口,让方夜霖不用只想着他。
“那我们兄弟不也得这么算,不然多亏啊。”杜晨曦依然笑着,说着恰到好处的玩笑话。
“我都行。”方夜霖点头,一门心思放在那牌桌上。
“我之前看你们两个在饭店聊天,挺投缘啊?”杜月明也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
方夜霖一愣,以为他说的是南园,手一抖一张牌就打了出去。
杜晨曦出手,直接吃了方夜霖那张牌。而后悠悠开口,“小孩儿,招人疼。”
杜月明轻笑一声,四人里的确方夜霖看着最显小,水灵灵的。
“我看也是,站在雨里也能聊那么久。”杜月明从牌里抬头看看方夜霖,又看看自家大哥,打趣到:“我这大哥眼皮有千斤重,轻易不给人青眼的。就是我想叫他陪我,也得备上好茶好酒才行。”
“杜二少好差的人缘,请谁都那么难。”丘夜白出牌,逮住机会就是一句嘲讽。
“是是是,我天天在外东奔西跑,回来了也没人作陪,你也不可怜可怜我。”杜月明伸手,吃了丘夜白一记。
“碰。”方夜霖听出人家说的是婚宴那次见面,定神思量怎么帮丘夜白,压着小心思随口打探一句,“我看晨曦哥脾气很好啊。”
杜晨曦安静出牌,没接话。
“他们家脾气都好。”丘夜白接上话头,“就是天天在外面跑,脾气再好,话都说不上几句又有什么用?”
“那真要论起来…”杜月明跟上,“夜霖不也是远客?你和他倒是自来熟。”
“是表哥照顾我。”方夜霖出牌,补上一句,“你们都照顾我。”
杜晨曦眼都不眨,直接吞了方夜霖的牌,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萍水相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方夜霖趁着间隙低头喝茶,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听听,人家这是在和他划清界限,不想和他深交呢。也是,他们两个远客,能有什么长情?
之后二人都没再说话,杜晨曦牌风犀利,方夜霖也做出一副用十万分耐心对付他的样子。一时间只有杜月明和丘夜白二人还在不知疲倦地闲聊。
“胡了!”丘夜白把牌猛地一推,得意洋洋。
“你手气倒是好。”杜月明无奈认输,起身给四人续茶。
“那是。给我们夜霖也满上!”丘夜白招呼着。他早就看出来了,方夜霖牌技极好,顶着杜晨曦那么犀利的牌风还有余力来帮他。
“我瞎打的。”方夜霖只是笑笑,乖巧地接过那杯茶,兴致缺缺。
“再来一局?”杜月明看了看几个人询问到。
“我看不用了。”倒是杜晨曦先开腔,盯着眼前看着乖巧的少年,“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谁打得过呀。”
方夜霖被他看得又想脸红,想想又不对,明明是自己在上风,怎么反倒害怕起来?
丘夜白刚想开口解围,却见前厅一个仆人走进来,说有电话打到府上来找杜晨曦。
杜晨曦被叫出去,方夜霖暗地里松了口气。转头过去又看到杜月明俯身在自家表哥耳朵边说着话,眼里透露出乞求之色。
“我总不能放夜霖一个人在这边啊…”
方夜霖听到自家表哥的声音,咳嗽一声引起注意:“我自己听曲子看书就好,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这…”丘夜白还想拒绝。
“怠慢了。”杜月明却是道歉一声,直接拉上丘夜白要走。
“哎!你…夜霖你别乱跑啊!等表哥我回来!你干嘛,别拉拉扯扯的…”
方夜霖看着一步三回头的表哥,点头说了声好。之后便乖巧地坐回椅子上,看着茶杯里立起来的茶叶发呆。
作者有话说:
这麻将我瞎JB写,也不知道氛围出来了没,各位老爷就凑合着看吧orz
*“不设樊篱,恐风月被他拘束。大开户牖,放江山入我襟怀。”朱彝尊题在山晓阁上的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