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人在城里逛了半遭,刚找了家栈住下时,天便阴沉了下来,淅淅沥沥的落起了雨。
董平看着丝丝飞雨,觉出来身上的寒意,却是满心欢喜。他向店家借来了炉子,大锅,便在屋里热烘烘的煮起了一锅羊肉。董平刚在炉子便烫上一壶酒,萧山鸣就带着孙明香走了进来。
“嚯!董老弟,你倒是好生活!”萧山鸣大笑道。
董平颇有几分自得道:“若真要讲究起来,这天下八成的馆子我都是吃不惯的,因为他们将最招牌的菜拿出来都比不得我这一锅热羊肉。再搬两把椅子,咱一同吃。”
萧山鸣去搬椅子,孙明香一旁笑道:“在蜀中那些跑码头的打鱼的汉子也常这么吃,但要放些山椒生姜才更有味道。”
董平晓得孙明香从蜀州来最嗜辛辣,想来她也是许久不吃,有些馋了。董平笑道,“那姑娘便从后厨去取一些山椒生姜来吧。”
孙明香雀跃道:“那我就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雨下的越发大了。
三人围炉而坐,董平与萧山鸣都是满头大汗。孙明香则是吃的津津有味,她见二人这幅窘态,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做啥子哦?我才放了半锅山椒而已。”
这时,屋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湿漉漉的林三川一边走一边骂道:“这贼娘皮的雨,说下就下。”他一瞅见那热气腾腾的铜锅,当时就拿大勺子舀了一勺,登时就连汤带山椒带肉沫的一股脑喝了下去。
又辛又香,又痳又烫的一勺汤下肚,林三川顿时呼出一口寒气道:“舒坦!”
孙明香捂嘴笑道:“看了吧,这才是真爷们。”
等林三川扯了一把毛巾将脸擦干后,董平开口问道:“金刀门去了?”
“去了,但没进去,金刀门好像出了事,金刀门前全是辽兵跟官府的人。打听了一下,旁人只知道金刀门里死了人,但死的是谁,怎么死的却都是一概不知。”林三川说完,萧山鸣心里便犯起了嘀咕:“我们到哪儿哪儿出事,怕不是有人要跟我们鹿岳书院作对吧?”
董平站起来到一旁洗了洗手后微笑道:“自然是有人要跟我们作对,至于死的人我猜应该是金刀门主欧阳震。”
听闻董平一语众人先是被惊了个够呛,但随后一想也不无道理。江湖恩怨江湖断,一般来说江湖中人若是因为比斗死了,大多都不会向官府去告状。尤其是像金刀门这般有头有脸的门派。如果他们门里不是有极重要的人物死了,那是断然不会去找官府的。
林三川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董平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们是来送请帖的,如果真是欧阳震死了,那我们便把请帖给其他主事的,难不成你还要留在这里查明真相?”
萧山鸣道:“言之有理,入了夜咱们就去金刀门走一遭,将请帖放下便走,没必要自找麻烦。”
大雨侵盆而下,雍容古都浸在雨中更添了几分迷离。
入夜,几个大户人家的家院还想着挂几盏灯笼在门前,但灯笼一挂上便被打碎在风雨里。坐在地上的小门童哈哈笑道:“好大的雨哦!”
看下这么大的雨,守在金刀门前的官兵与衙役便全撤了,这江湖恩怨盘根错节,陷得太深了一不小心之间便会引火烧身,没什么人愿意管。
趁着夜幕,董平四人便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来到了金刀门。大门紧闭,董平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老者便将门打开了。老者撑着一把伞,其脸上斑纹点点,老态十足。但老者的一双漆黑眸子却是精光十足,他警惕的看着董平几人中气十足的沉声道:“诸位到我金刀门有何贵干?”
董平微笑的做了个揖道:“老先生,我们乃是鹿岳书院的学生。今奉太叔院长之名,特来拜见欧阳门主。”
那老者一听董平他们是鹿岳书院的人,眼中的警惕之色便散去了不少。他又问道:“你们说你们是鹿岳书院之人,可有凭证?”
萧山鸣上前一步取出请帖道:“这里有太叔院长亲手书的请帖,请过目。”
老者接过请帖后看了看,叹息道:“果真是太叔院长的笔记,百花祭?我家门主怕是今后都去不了了。诸位请进来坐吧。”
老者说完此话,众人便晓得欧阳震的确是死了。
暴雨冲刷着宽阔的大院,满地散落的兵刃,诉说着金刀门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落寞。不难理解,金刀门说到底还是武馆性质的门派,平常门内的开销也都来自于学武的门人,如今欧阳震一死,其他人自然就做鸟兽散了。
一代大派沦落自此,不由得令人惋惜。
来至金刀门的会大厅后,那老者道:“诸位先休息片刻,待老奴去禀告夫人与公子。”
几人坐下后,董平被大堂正中悬挂的那幅巨画吸引了董平的注意,那是一幅猛虎牡丹图,那猛虎画的是灵气十足,霸道无双。而那牡丹却是鲜艳娇媚,雍容华贵。
画下放着一刀架子,上面放着一柄半丈长的宽刃,想来这刀就是那割虎了。
董平看的正出神时,一个娇弱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诸位贵先用茶,大夫人跟二夫人待过会儿就来。”
董平回过头,见说话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他微笑道:“欧阳门主有两位夫人?”
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董平,便不由得小鹿乱撞,她低下头怯生生的说道:“是,老爷有两位夫人,大夫人与二夫人。”
董平刚说了声谢,那小丫鬟便羞红了脸跑了出去。孙明香笑道:“董公子这张脸拿去骗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是最为管用的。”
董平摸了摸脸,自嘲的笑了声,便坐下来饮茶了。
过了会儿,众人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三个穿着素白绢衣的人就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薄嘴唇大眼睛的中年妇人,她步子迈的最大,浑身上下颇有些雷厉风行的意思。她身后跟着的是个身材高大,面容英朗的壮实青年。而拉在最后面的则是一个正擦着眼泪的绝美少妇。这少妇虽着着宽大的衣衫,但却裹不住衣服下妖娆的身段,脸不施粉黛,却挡不住眉梢间溢出来的风情。
董平猜到,这三人依次应该就是大夫人,欧阳公子与二夫人。
那大夫人落于上座,那欧阳公子垂着头,一脸腼腆的立在她身旁。那二夫人刚坐下便柔声道:“给诸位报个万福,奴家春玉娇。”
她刚说完,便听得那大夫人淡淡道:“太叔院长的请帖我已看过,诸位请回书院禀报太叔院长。欧阳震虽死,但我金刀门绝不会缺席今年的百花祭。”
出门在外,这对人交际的事便交给了董平。见众人不言语,董平便开口道:“夫人乃女中巾帼,令在下佩服。对欧阳门主去世一事,在下也代表鹿岳书院对金刀门表以哀悼。”
那大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多谢。现天色已晚,家中有丧事,我就不留诸位了。”
董平听后也是乐得快些走,他正想说告辞时,就被二夫人春玉娇的哭声打断了:“姐姐,咱家夫君死的不明不白,现如今既然书院来人了,为何不请他们帮忙查查?”
大夫人斜睨了春玉娇一眼,淡淡道:“这是咱们金刀门自家的事。”
春玉娇低声道:“那姐姐不也是请官府的人来了吗?”
那大夫人忽而猛拍了一下桌子道:“欧阳家何时有小妾说话的规矩了!”
春玉娇闻言,眼泪扑簌的就掉了下来,这梨花带雨的美人着实让人心生爱怜。从始至终,那低着头的欧阳公子一言未发,但董平却从那欧阳公子的眼眸里看出了些不一样的光彩。
董平看看那画,又看看画下的三人,不禁心中暗道,“母大虫,俏牡丹,再加上一个隐藏锋芒的欧阳公子,倒是与这画相互呼应有趣的很。”
董平看着那楚楚动人的春玉娇不由得心神一动道:“这雨下的也是越发的大了,转眼也快深夜。欧阳夫人倒不如留我等在此住一夜,我们也好给欧阳门主上几炷香。等天一亮了,我们几个便走。”
这时,那低着头的欧阳公子突然开口说话了:“母亲,就留几位人住下吧。要是这几位人现在就走了,传到江湖上,旁人未免会说我们待不周。”
大夫人略加思索后,轻声道:“鄙府简陋,几位人若不嫌弃,那便在此住下吧。”
春玉娇听后,眉眼间竟有几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