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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穿着深色朴素的衣裳低着头往外走,头上也只有一只孤零零的银钗,没有了她那张粉脸露在空中,那看着她的萧家妇人有几个摇了头,有那心肠好些的,眼里微露出了几许怜悯。
    这里头的人谁不知她不得宠,明明是萧家的大小姐,却因老太君的不喜,嫁出去了,连份像样的嫁妆也没给,一有点用了,就要她百依百顺,泥菩萨且有三分火性,这活生生的人心下甘愿才怪。
    **
    “爹。”萧玉珠一出去就看到了萧元通。
    见她出来,萧元通本松了口气,但看到她脸上一团有异于正常肤色的红色痕迹后,他脸色大变,“脸怎么了?”
    萧玉珠“啊”了一声,忙招了那头低得快到了腹间的丫环过来,“桂花,来瞧瞧我的脸。”
    桂花刚刚和一群丫环站在门边,被里面一时哭一时大喊吓得不轻,后来见那冲进去的人被婆子当成死狗一样地拖出来后,她连怎么吸气都话了,这时跟在其后的腿都有些软,听得她家少夫人叫她,她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夫人一眼,只一眼,她吓得眼睛都红了,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少夫人,你脸红了。”
    “刚刚有个婶子看我脸色好,碰了碰我的脸,不碍事,明天就没事了。”萧玉珠听了也确定是怎么回来了,那婶子捏她的力道是有点重,自从嫁到婆家后,她肤色是越发地白了,一点点痕迹也会显出色来,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于是她也没当回事,朝父亲笑着说。
    可萧元通脸色委实不好,走了一会,快到外门的时候,他突然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跟萧玉珠道,“回头叫永叔给你去弄点药擦擦,别不放在心上,你头一次随他回祖族之地,脸上不能有伤。”
    好好的女儿回趟娘家就要带伤回去,萧元通也是无脸见人。
    “这哪是伤。”萧玉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但一出外门,看到大郎迎过来,乍一看到她的脸,步子就顿了一下,她头皮便是一紧,心道了句不好。
    见女婿看着她的脸不放,萧元通摇了下头,朝他道,“被一个婶子掐了一道。”
    “哪个婶子?”狄禹祥看着妻子的脸,漫不经心地道。
    “萧童叔家的童婶子。”萧玉珠小声地道,如实以告,不敢虚应。
    明明他站在一手之遥处看着她,但她就是觉得呼吸逼仄,喘不过气来。
    “哦。”狄禹祥点了下头,抬头朝泰山大人道,“都有些发紫了。”
    “唉,走罢。”萧元通什么也不再说,带着女婿女儿去他的院子。
    有些话,实在不便在外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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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一进萧元通的院子,萧玉珠状似漫不经心地四处看了一眼,狄禹祥眼睛随意地跟在了她身上,跟着她眼睛所到之处也把整个院子看了个大括。
    院子有些清冷,院落里,萧玉珠出嫁前养的那些花草枯萎,但看样子只是冬天凋零了,看得出精心照料过,想来等开春就能现出绿色。
    树丫上还有残雪,地上还有那场雪后的湿迹,但花盆外面却是光滑可鉴,萧玉珠路过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嘴边扬起了笑。
    她笑得很温柔,残留着几许少女神韵的她这时候嘴角翘起,显出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萧元通恰时是回过身,看到女儿的样子,那不苟言笑的脸也有了几分笑意。
    “爹爹。”萧玉珠这时转过头来,朝他高兴地笑。
    父女俩什么也没有说,但都知道对方的心情。
    自女儿出嫁后,萧元通就接手了母女俩以前养的花草,而萧玉珠也不必说,也知没有枯死的花草是父亲精养的结果。
    “等再过几天,有几盆就能发芽了。”萧玉珠看着父亲笑着说,又望了身边的夫君一眼。
    狄禹祥从妻子停下脚步看的那几十盆花草移过眼,对着她微笑。
    “风大,进来罢。”
    萧玉珠一进他们的小堂屋,见一股热气冲来,脸上是止都不止不住的笑,“屋里真热乎。”
    “炭盆是老榆头烧的。”萧元通让他们坐下后,对萧玉珠说道。
    萧玉珠朝那一直跟在身后憨厚笑着的中年男人看去……
    “大小姐。”那脸色黑黄的憨厚男人看她看过来,忙朝她躬了身,道,“平时也只烧得两盆,您来了,大老爷怕冷着您,又让小的多添了一盆。”
    萧玉珠朝老榆头微微一笑,感激地点了点头,又朝父亲一笑后眼往身边的夫君望去。
    “老榆头是城边村里的人,以前是个跑镖的,儿女大了,跑不动了,想在城里谋份活计,我想岳父身边的那位家人正好回家探亲去了,就想着老榆头是个可用之人,就跟岳父大人说了一声。”狄禹祥朝她淡道。
    “原来是个镖师。”萧玉珠点点头,看向父亲,见父亲朝她颔首,这心是放下去了。
    跑镖的,那就是天南地北都去过了,见识不凡,就算看着憨厚点,但人不可貌相,在外面走的,怎么说也是个厉害的,且镖师身手不错,跟在父亲身边,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她想了好一会日子,也没想过大郎能为父亲找这样的一个人来。
    “天冷,你吐得厉害,派个人来告个罪就好,大可不必来的。”萧元通说起了正事。
    “女儿没什么事,头一年回娘家,是要来的。”院子整洁,屋子暖和,父亲的脸色也要比前个儿见着要好上太多,他过得好,萧玉珠心底高兴,那平时总有着三分矜持的眉眼都清亮了不少,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回家来见见您,心里才安稳。”
    萧元通摇摇头,虽有不赞成之意,但到底看着女儿的喜悦冲淡了忧思,脸上的神情也是高兴的。
    他朝女婿望去,见他只看着女儿微笑不语,神情柔和,眼睛温柔,心里便也痛快起来。
    先前他犹豫狄大人结亲家的提议,一半是因着门第,另一半,何尝不是因面前少年的城府,此子心思周密,喜怒不形于色,又是一家之长子,族里又对他格外看重,肩上何止压着的是一家子人,那是一族兴旺的重担,狄增是希望女儿能嫁给他长子以后能持大家,而萧元通只希女儿嫁一个喜爱她,又让她衣食无忧的郎君,而先前的这两样,狄家大郎都达不到要求。
    可与其女儿被老太君安排,还是不如嫁给眼前之人,是好是坏至少他还能在一旁看着,好过女儿嫁去冲喜,断了以后的半生。
    由现在看来,他当初还是赌对了。
    “回族里的事都已备妥了?”萧元通开了口。
    “备妥了。”
    “何时启程?”
    “明天一大早。”
    “去古安得五六天的脚程,两三天的马车罢?祖祭是初六,你们赶得到吗?”
    “祭祀一共有三天,我们初八能赶到,爹娘已找人算过了,初八是个进门的好日子,我们那天到恰恰好。”狄禹祥恭敬地道。
    “好,你爹娘考虑得周到。”对于亲家和狄家的族人,萧元通是再满意不过了,玉珠成婚那天,族长把族谱都带到了淮安县,拜过堂,当着众人的面,就把玉珠的名字添进了族谱,写在了她夫君名字的旁边,现今连回去的日子都是找人算过的,这是极大的体面。
    孩子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嫁到婆家,没出过一桩错,自出嫁到现在,一句不是的话都没从她嘴里说出来过,萧元通虽心酸她小小年纪就得前后周圆,但也知只有按着这性子下去,她才能过得好。
    这是她的命。
    这时狄禹祥问起了萧府的亲戚,萧玉珠趁机起身去了外边看了看家里的屋子,又找老榆头问了几句话,还没得几句,她还以为有得聊的翁婿俩出了门,她父亲说要送他们出去。
    “这就走?”萧玉珠没料这么快,这还没到午时,他们过府还不到一个时辰。
    “你怀着身子,忌口,就不留你们的饭了,家去。”萧元通挥手,看样子是根本不想留。
    “大郎与我可留在院中陪您用。”萧玉珠红了眼眶。
    “家去,家去。”萧元通连连挥手,赶她。
    “走罢。”狄禹祥心知留下来肯定要被叫去说话,他倒无妨,只是他确不想妻子再被什么人掐一把踢一脚。
    说来,他是连有人横她一眼,他也是心中不快的。
    如今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不见不净。
    “岳父大人不必相送那么远……”出得院来,见萧元通还在带路,狄禹祥开了口。
    萧元通点点头,直到他们送到停马车的那道侧门前的拱门前才止了步。
    “回了家,要听公婆和夫君的话,可知?”萧元通望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儿。
    “女儿知道了。”萧玉珠抬得头来,神情温驯,柔颜似水。
    见她眼睛没再红了,萧元通朝女婿拱了拱手,狄禹祥忙不迭地躬身回了礼。
    “走罢。”
    “是。”
    回程的马车里,萧玉珠靠着狄禹祥许久都不语,狄禹祥摸着她温热的后颈项一会,把她的头从怀里慢慢地抬了出来。
    看着她满眶的泪,他叹了气,怜爱地道,“在我面前你有何需忍耐的?想哭就哭罢。”
    萧玉珠咬紧了牙,就算得了这句话,她还是把脸全埋进了他的怀里,这才无声地把眼泪哭了出来。
    只有这种连跟亲爹吃顿饭都难的事临到头上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事真是格外的难,不忍不行,忍了又太难受,真真是心被刀子割了一样地疼。
    **
    回去时萧玉珠已恢复了平静,狄禹祥下午见她一直在齐整回族里的礼,就像之前在他怀里的那道痛哭失声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她哭得颤抖的小身子已在他心下烙下了印迹,就像猫爪子挠住了心一样挠得他不安宁。
    妻子的委屈和屈辱,连开口提半句都不能,这是他的无能。
    她用了一下午忙碌遗忘,狄禹祥用了一下午静坐平复心境,他知道他焦躁不得。
    第二天锁好了门,他们出城回祖族,回古安狄家村就要过苏河,苏河县是除淮南外淮安州最繁荣的县城,他们到达苏河县的时候已是初五幕夜,身上裹着蚕被的萧玉珠在狄禹祥怀中睡了一个下午,朦朦胧胧间被叫醒,往外看去,见到河畔一路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那护城河边上,还听得到卖货郎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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