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很清楚,需要时机,也需要谋划!
而且,想通过一次朝会就扳倒一位军方大将,战功卓著的天下名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人家兵权在手,哪怕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扳倒。
只能徐徐图之,剪除其羽翼与权柄。
然后再慢慢料理。
然而……
诸王们就不这么想了。
昨夜,鹰扬骑兵忽然入城,将孟氏一网打尽。
而孟家那里,可是有他们的把柄的。
若今日不能扳倒那鹰杨将军,放虎归山,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于是,诸位大王,频频的给朝臣们使眼色。
希望这些大臣,尽快出列,为王前驱,将那鹰杨将军拖下水来。
可惜,左等右等,也没见到人吭声。
反倒是,那鹰杨将军的部将,不断出列,向天子汇报居延、河湟、河西、西域之事。
罗列着种种数据,叙述着各地地方情况。
天子听着,不断颔首,笑容满面。
由之,这宣室殿一时间竟成为了鹰扬系歌功颂德之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广川王刘去握紧了拳头。
再这么下去,对他来说就是慢性自杀!
可他是诸侯王,在没有天子要求的情况下,贸然介入朝政,等于找死!
于是,这位广川王悄悄的拿手戳了戳自己身旁的一个宦官,在其耳畔耳语道“汝且去对相国言杀贼报国,就在今日,相国为何踌躇不前?”
这宦官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广川国丞相王惠身侧,在其耳畔将刘去的话说了一遍。
王惠闻言,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不决。
他岂能不知刘去的意思?
但他敢吗?
不敢的!
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广川相罢了,说的好听点,是个两千石,一国重臣,但实际上不过是天子流放的官吏而已。
人微言轻,不值一提!
但他更不敢不照着刘去的意思去做。
广川王家族,可不是什么善茬!
上一代的广川缪王就是一个十足的恶霸精神病。
其在位四十四年,就向天子打了四十四年小报告,报告对象涵盖广川国国内的贵族、豪强、名士,也包括了长安三公九卿两千石勋贵外戚。
那位广川王的一生,除了吃喝玩乐,酒池肉林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搜罗他人黑料了。
于是,所以他谥曰缪!
荒缪的缪!
而刘去比之乃父,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特别是在搜集黑料,罗织罪名方面,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想他王惠,出生真正的书香之家,祖上甚至可以追溯到宗周的王子服,可惜却在去了广川国后,被自家大王设计陷害,抓了一堆把柄!
更要命的是,刘去手里还有他扒灰的证据!
这可不得了!
真要爆出去,就是身败名裂,家灰灰!
所以,王惠没有办法,在刘去的威胁下,他只好巍颤颤的站起来,来到殿中,拜道“启奏陛下,臣广川相惠有奏!”
“卿请奏之!”天子连看都没有看这位广川相就说道。
“陛下,臣闻昔在姜齐,田氏以贤德著称,田恒子以私邑而分姜氏公族,又与国人贫均孤寡者,与之粟,至其子乞,用大斗借民之粟,小斗归之,于是百姓归之如流水……终于百年后,姜氏绝嗣,而田氏代之……”王惠哆哆嗦嗦的说道“古人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英候鹰杨将军,战功卓绝,治政有方,百姓依附,勋贵仰慕……臣窃以为此非人臣所能享之……”
“为社稷、天下计,臣窃以为,英候宜当归养田园,弃其诸权……如此,陛下幸甚,天下幸甚,而英候亦幸甚!”
他说完,立刻以额贴地“臣昧死顿首以奏,伏乞陛下垂闻!”
而这位广川相的话一说完,整个殿中都是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尤其是太子据,更是眼前一亮,颔首称道,以为真乃是谋国之言,社稷之臣!
王惠所奏,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户——攻仵英候,未必需要找其罪证,相反,功劳太高,名声太好,才是其致命之点!
贤臣名将,不一定是周公伊尹,也可能是三晋田齐!
虽然说,那两个例子,都是花了两三百年,用了几代人才成功的。
但无所谓,只要捆绑上去了,贴上标签了。
英候就不攻自破!
整个鹰扬系也将土崩瓦解!
因为,届时英候将不得不避嫌,不得不对天下表明自己的忠臣立场。
而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只有一个——退隐山林,不问朝政。
于是,都不用刘据暗示,朝臣们就一拥而上,纷纷出列奏道“广川相所言,臣等以为不无道理!”
他们瞬间变身,仿佛一个个都成为了为国谋虑的大忠臣,纷纷对着天子和张越以及太子据、太孙进劝说起来。
一顶顶大帽子,一个个道理,不要钱的甩过来。
最致命的打击,来自于素来被认为是鹰扬系核心的京兆伊于己衍。
这位京兆伊长身而拜“陛下,臣窃以为,或许,英候退隐山林,于天下,于社稷,于子孙,最是恰当……”
“英候也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谁不知晓,英候乃是董子之门徒,公羊之领袖?”
“使英候归隐田园,著书立传,百世之后,或许可为周公、仲尼也!”
接着,典属国武都候司马玄也奏道“陛下,臣窃以为,京兆尹所言,不无道理……”
“今匈奴已臣,漠北残部,不足为虑,而西域诸国,尽为汉威所服,英候再都居延,已无多大必要,反而归于长安,教书育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两人一出列,整个殿堂都安静了下来。
诸王、群臣,更是都咪起眼睛。
太子刘据,也忍不住昂起头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太孙刘进,则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独有当事人张越,听着这种种话语,看着那一个个大臣、公卿在那里慷慨激昂。
但他却面不改色,一脸从容的端坐于坐席之上。
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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