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港把这些告诉他的时候,他面容很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能够如常翻阅手上那一份财务报告。
除了手有点抖,呼吸有点不畅,起身时双腿发软没站稳,手肘不慎碰倒了桌上的文件夹和咖啡杯,导致电脑键盘被浸湿短路,以及刚签下的合同全部作废,如此而已。
冯助理赶紧上前去收拾,忙问他的老板,“唐总,您还好吧?”
“还好,”唐云乾坐了回去,语气稍微有点战栗。
他的手被烫红了也混然不觉,只是默默将被弄湿的文件拿起来,看着滴落的液体,瞳仁蒙了一层霾,不知在想什么。
冯助理也不敢再问,安分地帮忙将桌子擦干净,正如这四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为他老板效劳,过得也相当不容易。
咖啡渍被一点一点清理。
空气安静了片刻,唐云乾忽然问道:“他有什么变化吗?”
瘦了还是胖了,过得好不好,身体健不健康,有没有认识新的人,遇没遇上什么困难,日子是快乐还是苦楚......
所有所有,他想要了解那个男人的一切现状,好像都融汇在了这短短一句话里。
“这......”冯助迟疑着,谨慎地看了看老板的脸色。
唐云乾的脸色没什么,只是有些过于苍白,可能是因为熬夜工作或者没吃饭导致的,这几年里,他总是如此。
他如此大量地消耗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把空洞的自己填满,或是将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埋净。
人能做到如此漠视自己也是少有,他深知自己每况愈下,却从不同情或者怜悯自己,毫无半点仁善的体己之心。
冯助理谨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如实汇报,“尤先生他......他看上去气色不错,呃,他挺忙的,在忙新店开业经营的事,但他好像比以前开心了许多。”
唐云乾听了,半晌没再说话,继续垂眼去看手中的财务报告,只是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冯助理这神经紧绷着,连呼吸都不敢放得太重。这几年,每次他跟唐云乾说起有关尤良木的事情,都是这样一副如履薄冰的心情。
毕竟,他老板是怎样的情绪,他作为一个跟了多年的下属,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他老板,应该已经快四年过不了一个正常人该过的日子了。
有时他会觉得,同时也冒着被解雇的风险强烈建议,他老板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直到冯助理擦完桌子,清理完上面的咖啡渍和被弄脏的文件,才听见他老板哑声说了一句,“他过得不错,那就好。”
“唉,唐总......”
“只要他开心,那就......很好。”
*
尤良木今早起床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以为自己最近劳累过度,或是着了凉,要感冒了。
然而,身体上却没有任何不适,他鼻子不痒,头也不疼,就是眼皮子一直在跳,跟抽筋儿似的。
回到辣菜馆之后,他仍觉得自己的左眼皮在跳,于是老忍不住揉眼睛。
常言道,左眼皮跳是有好事,然而他却差点悲剧了,因为在切辣椒的时候,他感到眼皮跳个不停,就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左眼……
“老板!”
旁边的叶儿姐眼疾手快,一下子摁住了他的手,及时阻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老板你干嘛呢?你切的是朝天椒,还没洗手呢!要碰一碰眼睛,今儿你可就要去看眼科了!”
女人絮絮叨叨,尤良木才回过神来,懵懵地“哦”了一声。
“你怎么了老板?”叶儿姐看出他心不在焉,这老妈子的本性就犯了,“你是有什么心事么?刚才还摔破了一个碗,你平时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旁边的李大厨听了,也插一把嘴,“对咯,媳妇儿,老板他刚刚还把花椰菜和西蓝花给记混了。”
“啊......不好意思啊,”尤良木挠挠头,一脸搭错线的模样,“我今天确实......哎,老是做错事。”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感觉心神不宁,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和往常都不一样,好像要面对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尤良木越想越烦心,这状态不太适合干些危险的活,于是他放下菜刀,洗干净手改摘菜叶去了。
叶儿姐勤快地接过他的活儿,继续忙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到了中午饭点,良木辣菜馆里红红火火,充满了香辣的饭菜味道,生意很不错。
尤其是今日的老板推荐菜,特别受客人们喜欢,尤良木简直忙到晕头转向的。
正当生意络绎不绝,此时,饭店门口来了一位陌生的新客人。
男人穿着颜色低调的外套,面容清俊偏白,有种寡漠的气质。如旧时那样,他不笑时依然显得凌厉,双眉是淡墨色,正微微蹙起。
他在餐馆门口站了许久,迟迟没有踏进去,而是昂头看着上方的招牌——
“良木辣菜馆”。
心情如捣乱了的湖面。
身边有一对恩爱的情侣走过,手挽着手一起走进饭馆,两人眉开眼笑,看上去很是开心。
男人望着他们,目光稍显平黯无澜,少顷,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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