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这块笼罩在他头顶整整十余年的阴影,竟也可以在某一天成为他的保护伞。
只可惜,这伞没撑起多久便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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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皖战争平息之后日本扶持盘踞东北的奉系军阀,直奉战争一触即发。
在这节骨眼上,何励人却于赴北平参会途中遭人刺杀,虽没当场丧命但也伤势严重。
刺客被自己按的炮弹炸得粉碎,因此查不出是受谁指使,有人说是直系军阀为吞并上海出此狠招,也有人说是南方革命党人趁乱所为。
何励人是离不了病榻了,可军队不可一日无首。何庭毓被紧急提任淞沪护军使,日夜奔波代替父亲掌理军中事务。
何庭珖前不久刚在格兰路置办了宅子,听说已和不知哪家的小姐同居,十天半月不曾露面。平日里不太得宠的几位姨太太有娘家的回娘家,没娘家的也收拾起金银首饰,开始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到月末上门探望的客人也少了,偌大的何公馆仿佛只剩下祝南疆一人。
何励人大概是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着向来看不顺眼的老三竟也能露出一点笑脸。
祝南疆这些日子经常被叫了去,也没要紧事,就这么搬个凳子坐在床头,从中午一直坐到天黑。医生上楼给何励人插管子换药,祝南疆看着他抽搐呻吟,心中并无波澜。
“他老了,即便没有这伤也老了,只是我一直没有留意。“
医生走了,他在满屋浓重的药水味中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的气息,不禁又疑惑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变老的呢?“
“容青……”
何励人忽然发出一记嘶哑的呻吟,祝南疆回到床边,俯身握住他的一只手。
他其实很不习惯对父亲做这种亲密的举动,但这些天对方总是无休止地重复这个名字,非得抓着自己的手才能安静下来。
祝南疆并不讨厌这个名字,相反还有点喜欢,因为每当何励人念着它,望向自己的眼神多少是有点暖意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在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父亲能够爱自己,或许也就是这么点期盼支撑自己活到现在。
“容青,为什么骗我……”何励人颤动两瓣干裂的嘴唇,目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我不会害你,为什么要走……“
床头立着的身影矮小又单薄,但面容却与那人有七分相似,一时间他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兴许这二十年经历的风雨本来就是场梦,时间并没有走过多少,两人依旧比肩而立,意气相投。
“容青,怎么不说话……你在哪?”何励人抬起胳膊,极力地想要触碰那人的面孔,然后他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在。“
梦醒了,散乱的目光又汇集到一处。
这是谁?是哪里来的孽障?他都已经死透了,为什么还要派一个小鬼来折磨我!?
何励人喘息着,因为病弱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模糊的呻吟,而那举到一半的手却是用尽全力甩出了一巴掌。
祝南疆后退两步捂住胸口,那巴掌没能落在他的脸上,但凶狠地抓住了他的心脏。
他喘不过气了。
他鼓足勇气像一个儿子回应父亲那样回应了他,期求趁着对方糊涂拾些好脸色,然而到头来还是只能得到一个巴掌。
他退出卧室穿过走廊,身后是何励人歇斯底里地怪叫。下人和护士闻声赶来,见他面上的惨笑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他就这么一步步下楼,在众人的注目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台阶尽头。
作者有话说:
没啥说的,求个海星叭(????????)
第9章 做人
何励人终究是没能熬过立冬,好在死的时候还算清醒,甚至在前一天还让管家念报关心江浙一带的局势。
上海地区因为商界要人的一致反对迟迟没有开战,何庭毓因此能够在床榻边服侍父亲寿终,何庭珖却是待到何励人下葬当天才露面。
葬礼过后一家老小聚在客厅,冯律师撕开手中的信封开始念遗嘱。
何家的资产,包括何励人亲自经手和委托在外的,不分大小全归何庭珖所得,何庭毓拥有大部分的现金和房产,剩下的零碎家当给祝南疆。
这样的方法也说不上是公正还是不公正。大少爷继承了军队,本就无心从商,二少爷是个败家子,全靠钱生钱支撑开销。至于老三,本来也不是亲生的,又不遭人待见,给多少似乎都算是情分。
可祝南疆满打满算也还不过十四岁,学没上完,赚钱的活计更是没有。最要紧的是没了落脚的地方,除非有好心的亲戚肯收留他,不然就得花钱租房或露宿街头。
有看不过去的长辈质疑道:“那三少爷往后住哪里,生活上的事谁照顾?“
何庭珖窝在沙发里吞云吐雾:“14岁不小了,别家小子到了这个年龄早就自己挣饭吃了。我认识些生意上的朋友,最近吴家的米店正好缺个学徒,他要是乐意正好可以去学点本事,包吃包住!“
这明晃晃是要把人扫地出门的意思了。
左右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怀疑是二少爷在遗嘱上做了手脚,却又不好当着三人的面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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