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底, 澳门。清蓝如空, 天无纤尘。
氹仔最近人并不多, 出租车司机看了眼显示74mop的计费器, 喊了100。
韩恪用粤语讲了些大道理,最后司机低声回了几句, 100变成了500。
下车后林予贤拍着他的头:“你是不是被骗了。”
“他妈妈住院了。”
“……”
也不够啊!
林予贤死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骗来的,他仔细回想了下韩恪蛊惑人心的套路——他先是节食了几天, 饿到五官沉陷, 脸比菜绿, 然后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搞笑, 瘪着嘴说:“我吃了一个月的泡面才攒的机票和酒店钱。”
林予贤傻乎乎地信了。
他站在如圣母玛利亚突降尘世的贝阙穹隆下,盯着韩恪墨镜上的雾气,终于明白过来:“你不是在月蚀实习了半年,他们难道没给你发工资吗。”
“Oops.”
“……”
这声讨厌的Oops想让林予贤捶掉他的大牙。
事实上从自己的宝贝被他扔了之后,林予贤的拳头就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就等着韩恪再出现把他结结实实地揍一顿。因此在娱乐场门口,裤兜里被他掏出来的避孕套就尤为丢人现眼,简直跟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
岂有此理!裤兜会自己收拾东西了!
转念间,林予贤又陷入对Hank同学那张无敌大帅脸的执念——对啊,还想睡,老天爷要你管。
他想念膝盖撞击膝盖时的酥麻感,让他知道韩恪还需要他。
在林予贤的世界里,他任意一种身体的知觉都可以被人轻易地夺走,他最多只会捶胸顿足几天,然后心平气和地接受五感尽失的僵尸感。但是被韩恪需要和占有的充实,是他抵死都不想放手的。
就!不!放!
直到韩恪的长指毫无节制地点着赌博机,并说出“我要结婚了”的那一刻,他的面无表情,像举着大砍斧的阎罗大王,一刀一刀割了林予贤还想在茫茫六道继续轮回的念想。
直接活埋算了。
林予贤不慌不忙地算起了账:“你先结婚,亏大了,等我结婚的时候,份子钱还是我赚。”他吞了吞口水,“不对,暂时还不能同性结婚,算了,跟我男朋友们玩玩算了。”
这个“们”让他觉得自己赢下了一城。
但到底是哪片荒郊野岭的城头,林予贤五内俱焚地心说:“对,就是活埋我的土包在的那一城,操。”
林予贤仰着头在转椅上来回晃了几圈,挣扎着问道:“谁有幸跟你结婚。”
“郑北溪。”韩恪的眼睛没离开赌博机的屏幕,冷淡如僧地说。
哦对,忘了这茬了,毕竟贴在他小本本上的人不是自己,是那个痣大如牛的人。林予贤即使猜到了,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是变成了海啸,他酝酿了会儿情绪,忍痛压制住已经握紧了的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俩字:“真般配。”
不知道为何,林予贤的肠胃好像被人凌空踹了几脚,中午吃的咖喱牛杂已经顺着食管反流了上来,他捂着嘴,快走了几步后,一个没忍住,吐在了正在发牌的荷官脚下。
荷官的反应有点大,“仆街仔!唔生眼呀!”
林予贤气力全无,瘫倒在桌下:“炖母鸡。”
“我给你call救护车咩?”
“不用,我吃多了,水土不服,实在抱歉。”林予贤拿纸巾擦着他的鞋,偏头看向韩恪,他还在点着屏幕。
韩恪对一个司机都比对他好。
他走到吸烟室抽了两根烟,掺进呼吸的却都是刀枪之林,他看着凹凸镜里变形的自己,被拉伸成一个可怜又好笑的怪物。
所以这几年他算什么。
玩具吗,乐子吗。
还是意识丧失的时候胡乱玩的那种。
林予贤知道他为什么要赌气一般地跟韩恪说下面那段话,无非是想断了之后每一年每一天的念想。
他回到赌博机,浓重的烟味让韩恪皱了皱眉头,更坚定了他要捅了韩恪马蜂窝的念头。
“你知道大学期间为什么我总在外面找不到人吗。”
韩恪不解地看着他。
“你又知道我为什么过了大学四年,父母一分钱没给,我还有六位数的存款吗。”
“为什么。”
赌博机的屏幕上,余额已经到了80万港币。
林予贤支着脑袋,脸上有强烈的刺痛感,转瞬即逝地笑了笑:“因为我的‘男朋友’们喜欢跟我等价交换。”
他用手比了比双引号。
韩恪垂着头,哑笑着点了“结算退币”,一个人默默走到账房办理汇款。
他的眼底发烫,冷漠和发狂相继在他的脸上显现。透明玻璃上映出林予贤的影子,他像猫一样舒展着身体,心满意足地走了过来,慵懒地靠在墙边。
韩恪收回了难以祛除的地狱气场。
“林很闲。”他转过头,发出克制的笑声,“你刚才不是吐了吗,最好去查查,据说死GAY们因为生活混乱,会、得、艾、滋。”
“放心,我每次都吃了阿莫西林,安全。”林予贤不屑一顾地说,所以是看到他吐了,却没任何反应。
“……”
行。
“哎对了,哥,程丰那个小眼驴算的真准,他太爷爷想必还是遗传他了点识人算命的本事。他说高一开学那天我会遇到命里一劫,还真是。啪!你出现了,哈哈,我的神物的确要天天带着,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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