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跟她说了哪家医院,她没等到答辩结束就离开学校。
古国林昨天上班时间突发心肌梗塞,同事打120将他送到医院,目前人还处于昏迷状态,在ICU已经躺了十几个小时了。如果不是姑姑来电话,阮皙压根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到了医院,姑姑出来接她。每天固定的探视时间已过,而且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许梅灵进去了一回,连姑姑都被拦在外面。
阮皙隔着玻璃远远的望一眼,只大概看到古国林的病床,至于他人的情况如何,根本看不到。心肌梗塞这个词最近几年频繁和996一起上热搜,次次都闹得沸沸扬扬,在阮皙的印象中,心肌梗塞危险性很高。一瞬间想到很多可能的结果,她一手挡住眼睛,怕自己哭出来。
姑姑拉住她,让她冷静下来,然后转告了医生所说的大概情况。
“医生说幸好送医院还算及时,现在就看他预后会如何,等着他的各项指标慢慢好转。”姑姑抓着她的手,把她往外拉。
“小皙,你先别忙着难过,有些事我要跟你讲。”
阮皙把眼睛抹了抹,跟着姑姑离开ICU的这一层。院区很大,她和姑姑下到一层,外面是绿化园区,下午的太阳很晒,她们走到有树荫遮挡的椅子上坐下。
姑姑思考再三,才小心地说:“你不要嫌姑姑说话不吉利,我们大人考虑事情可能更现实。要不是你爸爸的同事和我认识来电话通知我,我和你今天都不会在这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阮皙一阵恍然,看着姑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是那种沉重的让她不愿意去面对的压力。
以往都有长辈挡在前面,外公过世,有舅舅大姨在,她爸妈离婚,也有其他的长辈悄悄地把她支开,让她尽量少地参与进大人的纷争之中,不去看那原本温情的面纱后面是怎样的撕裂和丑恶。
现在,姑姑的态度如此郑重,以至于她有点犯怯,好在她的性子让她能够沉稳地面对现实,等着姑姑接下来的话。
“我们都知道这么些年你爸爸干了些糊涂事,你和你妈妈应该是很恨他的,但其实他一直挂念着你和你妈,尤其是你,他从小就疼你疼得不行,你爷爷以前不高兴你是个女孩子,他却稀罕你得紧。”一说这个就不免要陷入回忆,姑姑轻轻叹息,“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起过他对不起你们娘儿俩,还说过他身体现在大不如以前,去年病了一回之后,就悄悄写了遗嘱。”
“他去年也病过?”
他们父女之间因为古国林人到中年的叛逆行为以及并不那么妥当的处事方式,着实别扭过好多年,后来阮皙上了大学,逐渐跟古国林有了些来往,都是背着许梅灵母女的,所以她并不是完全和古国林断了联系,但是他生病,她却完全不知情。
在阮皙看来,她总觉得爸爸的身体一直像年轻时候那么健康,毕竟是当过兵的人,哪怕是退役之后也坚持锻炼,身材保持得比一般同龄人都要好。当她仔细算算古国林的年龄,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出些大小的毛病是难以避免的。
“病过,病的时候他怕你嫌烦,住院了都没通知你。我要给你打电话,他还凶我。年纪上来了,脾气也是越来越犟。”
姑姑说着话,语气顿了顿,阳光挤进树荫,落在阮皙的脸色。阮皙的长相结合了她爸妈的优点,长得漂亮,小时候更像她爸,不过越大就越不那么像了。
姑姑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这次让我生气的是,他出这么大的事,许梅灵两母女竟然瞒着所有人。瞒着你奶奶我可以当做是怕老人担心,瞒着我,瞒着你这个亲生女儿。”姑姑越说越来气,好半天才让气息平稳。
阮皙眼眶发酸,长长地呼气,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在你爸爸家里,我说不上话,但你作为你爸爸的女儿,如果你爸真的有个什么意外,该收的你还是要收,知道吗?那许梅灵和她那个女儿有的,你也要有。你不用去争抢,你爸反正都安排好了,但你不能拒绝,便宜了那对母女,你懂不懂?至于你那个弟弟……”姑姑说到这里,又觉得事情难办。
阮皙沉默,她爸爸在ICU躺着,人还活着,姑姑这么说的确是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细想想,要不是真为她考虑,姑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毕竟古国林的财产姑姑一分拿不到,至多帮老人争取到一点赡养费。
当年古国林和阮玉离婚,古家上下一致反对,两个老人尤其老爷子差点没气出个好歹。
许梅灵和古国林以前是一个院儿长大的,后来许梅灵外出闯荡,那些年名声着实是不好听,独自带着女儿回了老家来之后也和阮皙家隔得不远。那时候开始,古国林的小家庭里逐渐就开始鸡飞狗跳,阮皙在学校里也隐隐遭受着古夏慧的欺负。那时候,古夏慧还不姓古。
阮皙知道,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害她,也不会害自己的亲哥哥,说这么多都是让阮皙有个心理准备。
她们也都知道,现在首要的事还是积极治疗,古国林的情况在医生哪里的评估还是很高的,但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ICU不需要家属照料,阮皙和姑姑待了一会儿,就回家去。离开之前,她在医院那边留了电话,如果古国林情况有变化,麻烦医院也通知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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