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当然不可能只带个内侍。
几乎是沈惊春掀桌子的下一秒,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就出手了。
三支射过来的利箭被打偏了一下,才会正好扎上笔直掀出去的桌子。
外面挂满了花灯,光线很亮, 沈惊春的视力又一向很好看的清清楚楚, 不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如果刚才她没有将桌子掀出去,按照那三支箭被打歪之后的角度,射中的就是正对着街道的她们。
她个人而言, 挡住一支箭的可能性很大, 因为箭毕竟是箭不是子弹, 可她一边要挡箭一边要顾着沈蔓,就没办法看顾到陈淮那边。
无论是陈淮还是沈明榆,一旦被箭射中, 不死也得重伤, 这么乱哄哄的情况下,很难找到大夫, 所以最后的可能还是死。
沈惊春打了个冷颤, 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把抱起紧挨着她坐着的沈蔓, 伸腿往后一踢, 椅子就被踢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上已经在短短时间内乱了起来,三支利箭虽被打落, 但紧随其后又有更多的利箭往这边射了过来。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暗卫将皇帝和长公主护在了身手, 利箭齐齐被打落, 外面利刃相交的声音不断传来。
“走。”沈惊春毫不迟疑的道。
在场两位大人物, 无论救下哪个都会有一场泼天富贵, 但这前提也得是有这个命将他们救下来才是。
陈淮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到底还是个读书人, 他们又带着两个孩子,一旦哪个不小心受伤,就很难再全身而退。
何况,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前来刺杀的人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这些人可跟她以前收拾过的虾兵蟹将不同。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上楼的时候在外面看到过的守在各个雅间门口的人,一进门就直冲阳台。
两位贵人被保护着退至屋内。
沈惊春扭头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的跟陈淮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外面乱成了一团,东庆楼里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今日在二楼订了雅间的,都是非富即贵,出门身边都拥簇着一堆人,现在倒还算稳得住,一楼原本并没有多少客人,这时也被外面被迫进来避难的人给挤满了。
夫妻二人抱着两个孩子咚咚咚的就往二楼跑,刚到拐角处,就碰上了上来寻他们的沈志清一众人。
“走,先回雅间避一避再说。”
陈淮脚步不停,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沈明榆,大声道。
沈志清反应很快,手一挥,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就又原路退了回去。
二楼的雅间数量也不算少,大约是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所有的门都是紧闭状态,一行人进了她们那个包间,冬至就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了起来。
二楼没有阳台,只有临街的那一边墙上开了几扇窗。
这间雅间跟楼上长公主她们待的那一间平面距离还有点远,对面射过来的箭并未波及到这边,但大家还是将窗户都关了起来。
雅间本就不算大,又摆了桌椅柜架,再有十来人全挤在里面更显逼仄。
沈惊春深呼了一口气,将怀中的沈蔓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就开始深呼吸。
这种疲于逃命的状态于她而言显得陌生而又熟悉。
她的异能等级很高,末世三年之后,本着谨小慎微的态度,基本也遇到需要逃命的时候,最后死的时候也是丧尸大军直接破城,根本来不及逃命就死了。
像今天这样直面死亡,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哪怕她身经百战,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心悸。
屋里没人说话,安静却又紧张的气氛被外面的吵杂声烘托的有几分诡异。
时间似乎过了好久,但又像是一瞬间,大寒的声音才弱弱的响起:“我听外面那些人大喊大叫,这似乎是来刺杀皇帝的,皇帝他老人家今天莫非真的出皇城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冬至无语道:“皇帝出没出皇城重要吗?跟咱这种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吧,那群逆贼盯着东庆楼放暗箭,显然皇帝就在这楼里,别到时候我们没死在混乱之中,反倒是被当成逆贼同党给抓起来了。”
沈惊春心道,被当成逆贼同党抓起来倒是不可能了,毕竟她们两大两小刚才还差点死在了逆贼的箭下。
但如今东庆楼短时间内确实不安全。
护卫京师的军队驻扎在几十里之外的京畿大营之中。
城内兵马很少,如殿前司这些衙门,多是守卫皇城的存在,即便知道这里有逆贼,也不能擅离职守,五城兵马司更不用说,人家皇帝这次偷偷的出门,说不得这些衙门还都不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擒杀逆贼固然重要,但那也是在保护城内百姓安全的前提下。
等到能过来的平乱的军队赶到,说不得早就埋伏在这里几乎行刺的逆贼们早都把皇帝干掉了。
想到这,她又瞬间愣住。
这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她看了一眼陈淮,见他也是一脸的郑重中带着几分疑惑。
显然他也发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
皇帝这一路走的艰难,杀了那么多人才登上皇位,恨他的人那么多,每次出宫去往皇陵祭拜先祖,都会遭到大大小小的刺杀。
就像是大寒之前说的,今天外面人这么多,鱼龙混杂的,被刺杀过多次的皇帝,怎么可能还会毫无顾忌的出宫赏灯?
而且还是微服出游?
这要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遇到刺杀还情有可原,说明他身边有逆贼细作,若是才决定的,这群逆贼又怎么会知道呢?还找的这么准?
沈惊春站起身在不大的地方来回踱步:“我上去看看!”
陈淮皱了皱眉,显然不太赞同。
从小到大,他并未受过多少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虽然明白如果皇帝死在了东庆楼,大周必然会陷入长久的动荡之中,甚至会改朝换代,但他还是不想自家媳妇去冒险,在他心中没有什么会比亲人的命来的重要。
这也是在楼上的时候沈惊春说走,他就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走的原因。
但他显然也知道,沈惊春说要去看,现在劝是肯定劝不住的,而他很有自知之明,他若跟着上去,只会拖累她。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千万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沈惊春点点头道:“放心吧,我很惜命的。”
外面的打斗声不停,沈惊春几步到了门边拉开门又将门带上,脚一抬连跨几节台阶,很快又回到了三楼。
相比起外面的嘈杂,三楼同样很安静。
原先长公主她们待的那间房已经一个人都看不到了,沈惊春压着心里的疑惑,又往另外几间雅间找了找,才在后面倒数第二间看到了他们。
雅间的门就那样大喇喇的开着,从门口就能将里面的情景尽收眼底。
两位贵人就坐在桌边喝着茶。
之前那间房里因为看到皇帝的缘故她有些许的紧张,也没细看,现在一瞧,就发现这两人喝的可不正是冲泡的茶叶么。
除这二人之外,屋子里还靠边站了一群便装的护卫。
大约是没想过她还会回来,皇帝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还闪过了一丝诧异。
倒是长公主皱了皱眉:“不好好护着两个孩子,回来作甚?”
原本还不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看到这两人这么风轻云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在这里坐着喝茶。
沈惊春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了。
这场所谓的刺杀,即便不是由皇帝一手主导的,但他肯定也是故意将今晚会来这边的消息透露出去,所以才引来这群逆贼。
这么一想,简直可恶啊!
明知道会有刺杀,这个长公主居然还叫柳枝下去将她们一行人叫上来?
“你这孩子又在乱想什么?”
皇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觉得我阿姐故意叫你们上来?”
沈惊春很想说是,但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好。
皇帝继续道:“现在外面什么样,你也看到了?你们带着两个孩子,你觉得事发之时,是在下面安全一点,还是在楼里安全一点?”
这就等于承认了,这场刺杀绝对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渐渐开始微弱,这间雅间没有阳台,也如二楼的房间一般,只有几扇窗户。
沈惊春探身往外看了一眼。
人群已经被疏散的差不多了,但地上还是可以看到,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不知死活的人,更多的却是身穿甲胄的护卫军,将一群负隅顽抗的幸存逆贼围在了中间。
别看皇帝现在还是和颜悦色的,但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反而越是让人想起他的冷血无情。
哪怕早有布置,但天街这么宽阔,今天外面又是人山人海,逆贼装备齐全心狠手辣,皇帝的护卫军也不逞多让,无辜百姓在这场浩劫中的伤亡是肯定的。
不过这些伤亡在这位铁血帝王的眼中,想必根本算不上什么值得为难的事情。
东庆楼里有皇帝坐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比外面要安全很多。
“不过你也算是救驾有功,过几天等着封赏吧。”
皇帝说着站起了身,朝着长公主叉手一礼:“那阿姐,我就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屋里的护卫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眨眼间就走了个干净,整个雅间里就只剩下沈惊春跟长公主以及常嬷嬷柳枝四人。
等人都走光了,沈惊春还是有点没转过弯来。
怎么就救驾有功了?
她干什么了?就等着封赏?
在沈惊春看来,她不仅没救架还跑了,这在现代人看起来或许没什么,但在皇权为主的古代,这种行为真要追究起来,那怎么也是砍头的大罪过。
“坐。”
长公主伸手隔空一点,指了指对面皇帝方才坐过的位置。
桌子边红泥的小火炉烧着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响,柳枝就守在门边,常嬷嬷亲手将皇帝喝过的茶杯撤了下去,又泡了一盏新茶递到了沈惊春跟前。
“你爹以前过的不好。”
长公主温声说道。
她已经近四十年没有笑过,哪怕声音放的再温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还是肃静威严。
但这句话是一句肯定句。
“这要看从哪个方面看这件事吧。”
沈惊春平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