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秋露浓面色一僵,脸上笑容如烈日下露水般蒸发,天女幽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看得她后背一阵发麻。
天女幽来了。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看了她多久?
还是说...其实天女幽一直跟着她?
“我都没怎么看到你这样笑过,看来真的是大好事。”天女幽认同的点点头。
“之前几天,在外面风餐雨露的,我和柳先生都非常害怕。”秋露浓脑子转得飞快,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说着,试图拖延出更多时间思考,“现在,能和幽娘子见面,当时是再高兴不过了。”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天女幽说,“但是你开心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何?”
“是因为你要走了。” 天女幽摸了摸秋露浓的头,幽幽的看她,有些忧伤,“而我来送你了。”
送我最后一程的吗?秋露浓乖巧的跟在天女幽身旁,宛若亲密无间的姐妹。
有人从后面望过去,两抹纤细的身影,一高一矮,那股仙人般翩然的风姿却一模一样。
出了长安城,天女幽给秋露浓挑了一匹马。驿站马厮里跑得最快的烈马。又骑着马,带秋露浓上了山上的商道。
这是在选动手地点啊。
秋露浓若有所思,看着天女幽一个翻身下马,对她说,“好了。你该走了。”
秋露浓脸上没有任何惊骇或者恐惧,平静的看着天女幽,微微垂头:“娘子不和我同去吗?”
“我同你去什么?我和你一起去大选,然后以五百岁高龄进入玄天宗吗?”天女幽反问。
“娘子一直知道我在修道啊。”秋露浓面色未变,心里却是很惊讶,“我还一直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
“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怕什么,怕我觉得你资质出类拔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了下,天女幽叹了口气,“不过你是对的,人心难测,修真界中,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一直觉得,以我的天赋,想要活得轻松点,我就应该适当的掩盖实力,扮猪吃老虎。”秋露浓一脸真诚。
天女幽被她逗笑了。
那又轻又浅的笑容很快消散,她煞有其事的看着秋露浓,表情像在回忆,又有些难过,“在天水阁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根骨极佳,心性坚毅。如果我那几个朋友还在,肯定会争着收你为徒的。”
“人终有一死。幽娘子这般青春美貌,还有大好年华,不妨向前看,多认识几个能给我当师父的新朋友。”秋露浓很是看得开。
天女幽似乎烦了,对着山下的方向扬扬下巴,催促道,“真是罗里吧嗦的话这么多,你还不骑上你的马,趁我心情好的时候赶紧滚吗?”
“好勒!幽娘子后会有期!”秋露浓应了一声,抱拳作揖,一挥鞭,哒哒哒的沿着商道离开了。
夕阳落满雪地。
天女幽原地站了片刻,看到披着红氅的少女回头,策马狂奔,空中升起一行惊鸟,墨发间攒丝绿珊瑚耳环晃动。
“你东西没拿吗?”天女幽问。
烈马“吁——”得一声停下,秋露浓一脸严肃,说:“天女幽,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同事那么久,都坦诚点。你和我对天发誓,你现在放我走是真的放我走,我身上不会出现,半路上被人一刀宰了的剧情。人活一口气,要杀要剐就现在。”
天女幽一怔,“我为什么会要杀你?”
“因为今天我也在锦宁楼,”秋露浓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亲眼看到你杀人。”
四周徒留风声。一片寂静。
所有的表情都从天女幽脸上消失了,沉默许久,她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提这件事,大家都忘记了不更好吗,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要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印象。下一次见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天女幽的眼神让秋露浓确定,天女幽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在场。就像知道她在天水阁里修炼一样。
“我认出来了,他们是玄天宗弟子。”秋露浓说,“我以后也可能去玄天宗。”
“我知道你不是对修真界一无所知,我看你拿剑的姿势就看出了。”天女幽的笑,几乎称得上是温柔,“你这样的人,应该是被人悉心教导过,用剑用了很多年。”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秋露浓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个大概率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杀人无非是为了什么恩义情仇。画本故事里都说烂了的东西。
一路上,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问,可是当和天女幽面对面,一言不发的对视时,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我杀他们啊,当然是因为他们该死啊。我跋涉了那么远的路,就是去杀他们的,我已经很久不杀没理由杀的人了。”天女幽咯咯得笑了起来,像个倔强的少女。
可秋露浓还是感觉到她的恨意,阴冷锐利,像是胸口藏了把开过锋的刀。
她在恨什么?她那样又美又强大的女人,会恨几个刚出师的小孩子吗?
秋露浓心里又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回来,她今天可能活着走不出这座山。
天女幽和她说太多了。
这是信任吗?
天女幽是个神秘的女人。她很熟悉在暗地里做事,天女幽只是她的一个代号之一,她还有无数个秋露浓不知道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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