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听雨则在想着姥姥家。
姥姥跟姥爷一共生了五个女儿,没有儿子,村里都管姥姥家叫绝户头。
以前廖春华在她面前提起她姥姥,开口就是:“你那个绝户姥娘。”
那时候骆听雨也就七.八岁左右,她也知道这不是句好听的话,所以很生气奶奶这么说,但又不敢反驳,给气哭了。
廖春华就指着她的鼻子小声骂她:“小丫头片子还哭,我说你姥娘还不行啊?你姥娘不是绝户头啊?”
姥姥虽然没有儿子,可后来却成了村里人人都羡慕的人家。
老两口对五个闺女那是放在心尖上疼,找女婿从不挑那多有钱的,主要是看人,挑那勤快善良会疼人的,哪怕当下条件不好,也能慢慢把日子过起来。
事实上,姥姥眼睛很毒,选的这五个女婿个顶个孝顺,春种秋收,老两口基本上都不用下地,女婿们都商量好日子,一天就把地里的活干完了。
文霞是家里老小,前四个出嫁后一个接一个生的全是小子,最早嫁人的老大赶在政策出来前连着生了四个儿子,小儿子出生时,大姨准备给起名叫‘招妹’,她婆婆死活不让,说一个男孩名字带个‘妹’像什么话?拦了下来,大名叫‘为民’小名叫‘狗剩’。
其他三个姨有仨有俩的,都是小子。
到文霞这儿,终于来了个小外孙女,给姥姥稀罕坏了,不管是之前的‘萍萍’,还是现在的‘九九’‘听雨’,在姥姥这儿统统不算数,见着她就抱着喊‘宝儿’,‘姥的宝儿’。
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想着前世,直到骆常庆把车子停下来,文霞抱着儿子站到了地上,她才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
“我小姨、小姨夫还有妹妹弟弟来了,姥娘,你快出来接啊,我小姨来了,还有你最稀罕最稀罕的宝儿——”
没等骆常庆把闺女抱下来,姥姥家的胡同里就窜出一个六七岁的皮猴子,皮猴子只穿了条短裤,露着晒得黑黝黝的上半身,看见他们也没喊人,嗷嗷叫唤着往回跑,扯着嗓子喊。
文霞忍不住笑,在后头喊他:“大志你跑慢点,别吆喝。”
骆常庆把骆听雨抱下来,也道:“看来二姐正好在娘这里,省的你再跑一趟了。”
里头一阵人仰马翻,在胡同口就能听见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小姨人呢?我宝儿呢?——大志你慢点拽我,你要是把我拽个跟头看你娘不把你屁股抽开花。”
姥姥出了自家院门拐进胡同里,一眼就瞅见了站在胡同头上那个粉嫩嫩的小闺女,一把拨拉开李大志,健步如飞往外奔:“唉哟,我的宝儿,可想死姥娘喽,我的宝儿诶——”
李大志在后头笑的前仰后合:“嘎嘎嘎嘎——”
骆常庆他们也笑。
“姥娘!”骆听雨小跑着迎上去,在跑到离姥姥半米远的位置时身子一下腾空,被她姥姥抱了起来,心肝肺的喊着。
“我宝儿长高了呀,宝儿更漂亮了,瞧我宝儿这粉嘟噜的小脸,我宝儿太稀罕人了——”姥姥一叠声的念着转身往回走,身后传来骆常庆瓮声瓮气的喊‘娘’,她恍然一拍脑门,“瞧我,把你们忘了,快家里走。”
“娘,你倒是也看看言言啊。”文霞抱着骆言过来,忍俊不禁地道。
“言言好看,我宝儿更好看,是吧宝儿?”姥娘叫刑爱燕,飞快的瞥一眼正瞪着大眼好奇打量她的骆言,敷衍似的戳了戳他鼓鼓的小肚子,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骆听雨身上。
骆听雨也愿意在姥娘怀里卖乖,肉乎乎的小胳膊勾着姥姥的脖子,一脸乖巧。
骆常庆推着车子走在最后,问:“娘,我二姐在啊?”
“去地里看麦子了,一会儿回来。”刑爱燕转头瞧着小女婿,道,“一会儿让大志把他爹喊来,你俩中午喝点。”
说着才看见车把上的东西,还挂着两块肉,不悦的道:“来就来,你拿东西干啥?咋着,不拿东西进不了我家门啊?”
“娘,也不是啥好东西,就给你带了点水蜜桃和苹果,割了点肉。”骆常庆知道丈母娘说话跟刀子似的,但人很好,是怕他们乱花钱。
“这还不是好东西,啥叫好东西啊,留着给孩子吃不好吗?”刑爱燕道。
那边的李大志才不管这个,挤过来往骆常庆跟前凑,吸溜了下口水,道:“小姨夫,水蜜桃甜不甜?”
骆常庆摸摸他的小脑瓜,笑道:“甜,一会儿姨夫给你洗桃子吃。”
“哦——!”李大志开心地连蹦加跳,还想去拽骆听雨的小手,被他姥一巴掌拍开了,嫌弃的道,“去洗洗你的爪子!”
李大志是二姨家的三儿子,正是狗也嫌的年龄。
骆听雨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星期天,不上学,难怪会在姥姥家。
一行人进了屋,骆常庆跟老丈人打了个招呼,就说了今天的安排,最后道:“等定住割麦子的时间让人往石安村捎个信。”又提了自己家麦收时请丈母娘过去帮忙看几天孩子的事。
刑爱燕没什么不乐意的,也没多问,倒是心疼小女婿连歇都没歇歇,就要去津店干活,跟放瓷器似的把骆听雨放下,转身往西间走,道:“你二姐拿来一个锅饼,你拿两块路上吃,还有个军用水壶,有现成的凉白开,我给你灌上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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