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细看,完全不会注意到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谢岩,你喜欢我。”她很笃定地陈述一件事。
“……”他颓然地垂下头,已无可辩解,只能生硬地问:“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早。”
谢岩惫哑至极,没有平时盛气凌人的模样,脸色平静又苍白:“钟娉,是不是我为你做的一切你都看不上?”
“你是为我吗?你是为你自己。”钟娉戳穿他。
谢岩恼羞成怒:“我怎么没为你了?像你这样不听话的艺人,有哪个经纪人这么耐心?更别提我给你一次又一次地收拾烂摊子!”
“从今以后,你不需要这么辛苦了。”钟娉再也不相信他,极为冷淡地抛下一句话。
谢岩一愣,随即惶然地询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和公司解约?”
钟娉无言,却是默认。
“你疯了?违约金你赔得起?”谢岩列出一条条,试图震慑她,“现在你身上的代言一个接一个地掉,也没有新戏找你,你凑得出这么多钱?”
钟娉无所谓:“就当我这几年白干了吧。”
谢岩焦急地低吼:“钟娉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幼稚?闹脾气也得有个限度,你现在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你赌这一时之气只会让事情变得变糟。”
“我就算睡大街也和你没关系,哪怕我一辈子跑龙套,一辈子吃咸菜就馒头,也都和你没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想被你牵着鼻子走了,更不想因为你让身边的人收到伤害!”
说到后面,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泪水模糊了视线,嗓子也哑得不像话。
“谢岩,我希望你明白,在你眼里愚不可及的决定,对于我来说是解脱,是我安心的保障。”
他眼里的光一下子泯灭了,只能扯起嘴角,自嘲般笑了笑:“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钟娉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二者之间的关系,谢岩不可能迁就自己,钟娉也不可能迎合他。
但就目前这个问题来说,钟娉不想解释,而是讽刺无比地反问:“难不成你还指望工人与资本家共情?”
“……”
钟娉冷冷地甩出:“解约吧,就现在。”
窗外漫天大雪,谢岩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窗外的景色。
二月的珠城,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雪色之前,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眼前的女孩身上。一段时间不见,下巴似乎尖了不少,单薄的身子像一张纸,风轻轻一吹就倒了。
谢岩没想过,她熬了这么久,依旧倔强而决然。
这让他想到了当初选择钟娉的时候,首先打听到她无父无母、家庭结构简单,他便轻率地觉得掌握这个女孩轻而易举。
但他错了,而且错得彻底。
谢岩这二十六年的人生历程中,从学业到社交,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从未栽过跟头。
回国那一年,他嗅到了娱乐圈的商机,并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市场这块大蛋糕。
他对父亲说起此事,一向不轻言苟笑的父亲浏览过他的商业计划书,提出意见:“这条路目前有风险,如果做成未来势必是一个大趋势,为保万全,最好先试试水。”
他也给出对策:“您放心,我已经有了想法。”
前者点点头,是不言而喻的赞许:“不过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爸爸相信你的能力,也愿意让你放手一搏。”
谢岩势在必得地承诺:“您放心,我一定会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第一个盯上的人是田恬,不应该说他盯上了,而是罗勋盯上了。
罗勋这几年一边接手自家企业,一边在星乐当个挂名负责人,对于谢岩的计划也是乐见其成,便指着星乐新签上的艺人:“这里面,就这个田恬不错。”
谢岩鄙夷地问:“她能干什么?星乐没人签了?”
罗勋拍拍他的肩:“你不懂,漂亮啊。”他咳了一声,“娇滴滴的,男的喜欢,女的讨厌,这可不就热点话题了吗?”
谢岩仍然表示怀疑:“你确定?”
“我告诉你,这个叫田恬的想往上爬的心思可重了,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咱需要的不就是这种人?”
谢岩不置可否。
“你等着看吧,娱乐圈这些事,我可比你这位大少爷懂多了。”谢岩暂时相信了罗勋,又听见后者散漫地笑道:“那个女团选秀的节目就要开始办了,你要实在不满意的话,往里面挑一个?反正就当试验田了,死了苗子总有新的冒出来。”
谢岩思忖半刻:“行,我再看看。”
第一次看见钟娉的时候,她看起来实在不像这个大染缸浸染出来的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初春的嫩芽,对什么事都极易满足。
被淘汰之际,也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没有手机玩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抽到粉丝的问题“为什么来参加选秀”,也是毫不遮掩:“这儿包吃包住,节目组还给我打了钱。”
一个过去简单、现状迷茫、未来困惑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谢岩承认,这是他目前认为最好的试验品。
是用于检验娱乐圈这趟浑水最好的标杆,也是他建设高楼大厦中的一块瓦石。
未来他是否会舍弃这颗棋子,谢岩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