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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个搬运工,你一个月拿多少钱?300出头,你们厂长至少是你的六七倍,你说你没事瞎操什么心?再说你妹妹学的是经济,她怎么不懂?她要是不懂,她能在报纸上发文章?”
    成佳惠拍了顾大志一下,道:“行了,都是一家人,为糖果厂的前途吵起来,你们幼不幼稚。”
    虽然说的是你们,但是成佳惠是看着顾一隆说的,这叫他越发的憋屈了。
    他左右看看,然而没人帮他。
    顾志鸣专心看着电视一言不发,顾宜香只敢在心里帮她爸摇旗呐喊来着:就是!她小姑就是喜欢不懂装懂,就是喜欢指点江山,她以为她是谁?
    这时候门铃又响了,顾二兴来了。
    他一进门看见顾一隆在,而且白月都套上围裙进厨房了,立即就刺道:“我哥来得挺早?住那么远,早上不到八点就起来了吧?我说你也让孩子多睡一会,多睡睡才能长高。”
    顾一隆才被怼了,本来就不高兴,听见顾二兴讽刺他,他直接道:“这是我爸,我来早是孝顺!也让你大嫂帮着干点活!”
    “这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大火气?”顾二兴满不在乎道:“行,你孝顺,你最孝顺了。”
    顾一隆完全没话说,这再吵下去就是胡搅蛮缠了。他哼了一声,“我是长子,我肯定是比你孝顺的。”
    等到了中午吃饭,大家又是一个大圆桌坐下,这次倒是没人敢说让孩子坐在顾大志身边了。
    桌上饭菜吃得差不多,照例进入聊天环节。搁正常一点的人家,那就是聊天还有交换消息,但是顾家这两儿子吧……这个环节叫挑刺打压吹牛更合适一点。
    虽然知道儿子没出息,但是顾大志还是道:“你们两个也多学点东西,单位不是有夜校名额吗?都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尤其是你——”
    顾大志看着顾一隆,认真道:“你都四十了,你还能当多少年搬运工?这是吃体力的,你也干不了几年了,多学点东西,看能不能干点别的。”
    说完顾一隆,又是顾二兴,“你笑什么笑?孩子都上初中,还没个正行。我当年就不该让你当钳工,学了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叫你出师,放你出去就是丢我的脸。人家都会笑话我:那个顾师傅是真的老了,怎么教出来这么个徒弟?”
    “爸!”顾家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叫道。
    “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那你说我该干点什么?”
    “自己想,都多大的人了,这都拿不定主意?”顾大志没好气道。
    顾二兴眼珠子一转,视线移到了顾棠身上,“我说——咱不是有个能行的小妹吗?棠棠,你觉得我跟你大哥应该干点什么?”
    “我怎么知道?”顾棠毫不客气道:“你们喜欢什么,你能有多大决心,你们有什么能力,你们擅长什么,我一概都不知道。”
    顾一隆神色似乎轻松了一点,道:“你的确是不太关心我们。”
    顾棠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有爱好,没有决心,没有能力,什么都不擅长,还想多赚钱,还不能太累,这种就业指导太难了。”
    顾一隆又开始生气了,顾二兴倒是满不在乎,他又问,“说说呗,你都在报纸上发表三篇文章了,你不知道爸爸在厂里把你夸得绝无仅有,我还听他们说,书记也说你有远见,能成大事呢。”
    一说这个,党晓柔心气儿就不太顺,她略带阴阳怪气道:“是啊,指点外人那么能行,怎么家里人你就不帮忙了?”
    顾一隆也是看过那三份报道的,当然是带着批判的目光看的,听见党晓柔这么说,他忽然发现他们人多势众啊,他们人多力量大啊。
    他道:“个体户已经没什么赚头了,售货员人家要年轻姑娘,你说我也去开个出租车怎么样,你不是也说了,出租车行业的利润回归理性要软着陆,要一步步来,需要5年左右的时间?”
    “你看得倒还蛮仔细,连软着陆都记住了,挺好。”内容听着像是夸奖,语气有点惊讶,表情很是欣慰,不过传递给顾一隆的只有讽刺。
    她什么意思?说自己不会好好看书吗?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你还挺心急,其实我不太建议你去开出租车的,这行当虽然还能赚几年大钱,不过你会开车吗?”
    “我会不会开车难道你不知道?”
    “行吧,虽然我觉得你是随口这么一来,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行业,不过谁让咱俩一个姓呢?我还是会告诉你的。”
    这什么态度?施舍吗?顾一隆又开始生气了。
    “这两年出租车暴利,所以学车的人特别多,现在报名的话,基本上是6个月之后才能排到名额,报名费在3000左右。”
    “这么贵!”顾一隆惊叹道。
    他倒是没发现,就三个字就暴露了他根本就是临时起意为难人,不过他虽然没发现,但是顾大志发现了,他没好气道:“让棠棠说完。”
    “驾校是全天候脱产学习的,平均差不多5个月左右吧,你得提前请假。”
    “下来就是驾校的费用了,除了报名费,还得给教练上供,基本上一个月下来至少得一百。”
    “最后除了交规法规,还得学汽修和简单的故障排除,我记得你对机械方面是一窍不通,弱得好像不像我们老顾家的种。”
    谁能想到她又刺了一句呢?
    “你什么意思!”顾一隆气急败坏,“我怎么就不是老顾家的种了!”
    说实话,顾家二老都没觉得冒犯,顾大志还解释了一句,“你这都听不懂?人家是说你毫无修理天分,一点都没继承到我的能力。怕你学不会!”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好歹也是你的亲儿子。”
    “就是亲的才说你。”顾棠接了上去,“不亲的谁管你呀?爸也是为了你好。”
    这话顾大志爱听,他道:“继续说,还有什么?”
    “下俩就是买车了,便宜点的黄面包,售价5万,小轿车7万起,你有钱吗?”
    顾棠怀疑的眼神看着顾一隆,顾一隆道:“我能借!”顾大志手里肯定有这么多钱!
    顾大志听得挺认真的,他长舒一口气,“我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听你妹妹的准没错!”
    “你、你怎么知道,你一个月——”才赚三百多被顾一隆咽了下去,他还没忘了上次吵架——啊不,争论的事儿。
    “你忘了我是个记者了?这是我的后续报道,这都是采访来的一手消息,下下周见报。”
    党晓柔忽然来了一句,“可是现在人人都想开出租车,而且人人都想坐出租车,人人都说能赚大钱。再说……你那采访,万一人家骗你呢?”
    顾棠意味深长看了党晓柔一眼:你是说你自己吗?
    党晓柔咳咳两声,道:“要不是二兴这边还好,我都想叫他去开出租车了。多赚点钱,我们有孩子要养呢。”
    她看着顾一隆,语重心长道:“大哥,你们糖果厂效益不好,你也得早做打算。”
    这种眼神满刺激人的,顾一隆道:“好歹是铁饭碗,不用担心,厂子还能缺了我们吃喝不成?”
    这可就难说了。
    顾棠道:“我劝你们收收这种想法,这世上可没有100%的铁饭碗,不学点技术,不提高竞争力,等着别人给你们喂饭吃,早晚要被淘汰。”
    “不可能。”顾一隆又说了一句不可能,“厂子能不管我们?你别以为你去国外待过,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国外厂子能倒闭,我们不可能,我们是国营的,我们是铁饭碗,就是你二嫂,她们商店没以前人多,那还不是继续开下去了?”
    顾棠叹了口气,“很快就不会了。连年亏损,让国家掏钱养你们?那国家还要不要发展了?国家的钱从哪儿来?尤其是你们那个糖果厂,完全就没有自救的意思。”
    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顾大志点了点头。
    “不可能。”这次是三个人一起反驳了,顾一隆、白月还有党晓柔。
    “你根本就不明白!”党晓柔抢占先机,“你说售货员没以前风光了,我认,可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当!你说友谊商店会面向所有人,我不认!”
    “你认不认跟我没关系的呀。你是谁,你就是个售货员啊,你认不认跟行业也没关系的呀。”顾棠一摊手,语气颇为无奈,“你能清楚的认知到自己的身份吗?你连西海市都没出过,就能指点江山了?心是好的,但是也要认识到自己水平有限啊。”
    新仇旧恨一起上来,再加上他们说了十几年的“爸妈偏心小妹”,还有同为售货员的傲气,党晓柔毫不客气道:“那地儿只有老外才能进去,要有外汇券才能买东西,外交无小事,你明白吗?你还是个大学生呢。”
    顾棠笑了,“外交?国与国之间才叫外交,就个破老外买东西,怎么就得供起来了?还真以为服务外国人就是高人一等了?你能自信一点吗?你都不是友谊商店的人,怎么就这么激动了?”
    “反正我不管!友谊商店就是最好的!它会一直好下去的!”
    能说出这种话来,证明她已经词穷了。
    顾一隆接上,“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自大的人,不就出国一年吗?要是当初这个机会给我,我比你能行,我还比你谦虚!我告诉你,糖果厂是不可能倒闭的——”
    顾棠打断了他,“要打赌吗?”她还真有点故意,前头顾一隆给她打赌现在卖四合院会不会后悔,已经输了一年的工资出去,虽然还没到手,不过这不妨碍她再来一次。
    “赌就赌!”一回生二回熟,顾一隆刷刷又写了一张赌约,字体眉飞色舞,就是……好多错字。
    顾棠啧啧了两声,没再用这个刺激他了。
    “既然你都输给我两年的工资了,我也不希望你跟着糖果厂一起完蛋,将来没钱给我,我给你说说我觉得你适合干什么吧。”
    “你做的是搬运工,将来要是糖果厂倒闭,你可以去南方的工厂做工,那边不少代工厂,你算是有经验的,将来走物流这条路子,兴许还能吃点红利呢。”
    顾一隆根本就不信她,“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
    “我会前期调查呀,过一阵我就要去那边采访了。那边不少电子代工厂,赚得多,虽然现在还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不过抓住机会,将来就能转型成技术密集型产业。那边的工资基本是内陆的两三倍,而且还包吃住,不亏的。”
    她可不要太了解。
    顾一隆哼了一声,“你省省吧,要去你自己去,工资翻倍,你也给你自己多赚点嫁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顾棠冲顾大志笑了笑,故意刺激顾一隆,“我爸在这儿坐着呢,嫁妆早就准备好了。”
    顾大志这会儿倒是挺严肃,道:“都少说两句。”
    他算是看出来了,顾棠就是开玩笑,那边三个已经上头了,一个个都急眼了。
    这是真的没出息啊。
    要是往常,顾大志这一句话就能顶事,但是今天明显效果不太好,白月开口了,“不是大嫂说你——”
    顾棠翻了个白眼,“那是谁说我?”
    白月噎了一下,“别的不说,出租车跟售货员我不懂,咱们就说说你那个零售业未来发展,网络购物?先不说这东西能不能发展起来,看个图片就买东西?这不可能。万一被人骗了呢?不拿到手里挑选,怎么可能买下来?那是钱。货比三家你懂不懂。”
    顾棠笑了一声,道:“你这个人——你记住今天的话。”
    饭桌上忽然沉默了一下,要说他们不想说服顾棠,那是不可能的,顾一隆又来了一句,“咱们走着瞧!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话音刚落,家里电话响了。
    坐在最外头的顾宜香去接了电话,然后道:“小姑姑,是找你的。”
    顾棠过去,顾大志看见她脸上很快就有了笑容,还说“谢谢领导栽培”、“我真是太高兴了”。
    等电话挂了,顾大志问道:“你们报社的?”
    顾棠眼角都带着笑意,用力点头道:“我那篇写出租车的,《西海日报》发函说要全篇转载,写售货员那篇,《时事评论》要转载。《时事评论》是国家级报纸,《西海日报》虽然是地方性报纸,可谁让我们在西海市呢,主编说给我批了150的奖金。”
    “爸爸妈妈,你们想吃什么,等我领了钱,咱们去吃西餐好不好?上回妈妈不是还说那个罗宋汤挺对她胃口的?”
    顾大志骄傲地笑了起来,“还是你有本事!”
    顾大志转头看着自己两个儿子,道:“你们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也就是说,她那篇关于售货员以及友谊商店的报道,至少是符合上头未来的计划之一的,至于出租车那一篇——”
    顾大志摇了摇头,定睛凝视顾一隆,“你还是别去开出租车了,估计翻过年去就要开始整顿。以后有什么问题多问问你妹妹,她真的比你强——太多了。”
    这比杀了顾一隆还叫他难受,他下意识就道:“个体户那篇呢,为什么没人转载,证明你写得不好!”
    顾大志对这个儿子越发的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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