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外婆家在郊区公社,离这儿坐车得一个多小时,难得回来一趟,去也没什么。
大家多少知道她正在跟父母闹别扭,家属院毕竟没秘密,也不再多问。
说实话,一般都想不到有人情愿回乡下吃苦都不留在城里,毕竟张家这是多好的一门亲啊,别人只惋惜不是自家有这个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家姑娘有沈乔长得好呢。
大爷大妈们盯着她的背影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
瘦没福气啊,又不好生养。
沈乔哪里知道人家正在议论这些,到大街上搭乘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她虽然想连钱都不拿,来表示自己的态度,但想想完全不可能,毕竟火车票都要钱,还是把手里头全部的七十八块三毛二带上。
从家到火车站还是挺近的,沈乔怕家里人发现赶过来,步伐匆匆,买最近出发的一班车,和回大队是一个方向的就行,想着先走再说。
她的思路也是没错的,因为出发半小时之后,她妈就到火车站找人。
刘爱红今天是去吃喜酒,别的人没敢带,只抱着孙子去,回家路上寻思着女儿这两天不高兴,给她买了饼干。
谁知到家进孩子房间一看,桌上只有张字条。
她识字是不多,模模糊糊也猜出意思。
赶紧把孩子往邻居家一放,赶紧追出来。
人在火车站绕半天,愣是没找着,只得回家。
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一家子正等着她回来做饭,毕竟除开沈梁都要上班。
乍听见这个消息,全家都很惊讶。
沈文华铁青脸说:“你说什么?”
这下子他怎么跟张家交代。
刘爱红哭丧着脸推他说:“都怨你,把孩子逼走了吧。”
沈文华再疼孩子,也是自己的面子最大,说:“反了她了,那以后就别回来!”
一家子怎么混乱且不提,就说沈乔。
她坐的车终点站是新杭,从沪市出发五个小时,出站的时候天黑黝黝的,不过人倒是挺多。
她顺着人流往外走,到窗口买了张从新杭到浦化的票,时间很不巧,人得在火车站外熬一宿,或者住招待所也行。
沈乔没舍得花钱,把围巾裹紧,找了个两面能挡风的地方,拿背包靠着,预备生生熬过去。
但没多久就有些犯困,眼睛迷迷瞪瞪的。
模糊间,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接近自己,猛地睁开眼。
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和她对上眼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离开。
只有沈乔自己被惊得捂住嘴,一颗心快从喉咙跳出来,心想是小偷还是耍流氓,或者两者兼有之。
她本来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干,这会又有鼻酸的迹象,只得鼓励自己说:“我可以的。”
这话没多少安慰,倒叫她睁着眼到天明。
天亮,人明显更多,魑魅魍魉们也会收敛点。
沈乔上车后找了个空座坐下,把背包抱着,靠在座椅上倒头就睡。
白天相对安全一些,夜里她就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实在困得撑不住就掐自己一下,两天一夜才到浦化。
到这儿,才是路程的一半。
浦化是个市,还得坐两趟长途车才能到光明大队所属的县城,再坐拖拉机到公社,转牛车回大队。
这几段都是土路,沿途颠簸掉人半条命。
沈乔站在知青宿舍前的时候,已经是离家的第五天,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还得跟人打招呼。
光明大队的知青点原先住着不少人,不过陆陆续续招工、入伍、结婚、病返的都走了,现在只有六个人住着。
分别是沈乔、李丽云、张翠婷、王勇、张斌、李胜,共三男三女,因为空房间多,一人一间住着。
人少的话矛盾就少,彼此相处得还算可以,见她比原定时间早回来,不由得好奇道:“怎么没在家多待几天?”
来回一趟不容易,知青探亲每年就这么一个名额,好些人都是找理由多在家待上十天半个月。
沈乔路上已经想好借口,说:“我妈让我今年好好表现。”
这里头的意思,就足够人思量。
毕竟知青很多事情都是跟表现挂钩的,别的不提,就说现在大家最渴望的工农兵大学名额。
知青们只当她家里终于有门路让她回去,纷纷提前说:“恭喜。”
殊不知沈乔是为自己接下来要好好上工做铺垫,勉强笑说“可把我累死了,我先收拾一下睡一会。”
谁坐火车都累,没人看出她的异常。
沈乔是强撑着把屋子随便打扫过,洗漱好盖被子就躺下,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说实在的,要不是肚子太饿,她压根不想起。
咕噜咕噜叫好几回,她才掀开被子,起身后下意识去拉抽屉,里面是空荡荡的。
本来该是放零食的地方,不过她回家前怕放坏,已经吃得一干二净。
是这一刻,沈乔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好像要迎来巨大的挑战。
她都顾不上垫巴点,先着手清点自己的东西。
去年秋收,她是拿钱补足工分的,分到三百六十斤粮,现在还有三百斤,虽然大部分是地瓜、玉米,不过吃饭问题暂时是不用愁,但她从前不是只吃这些,基本两天能煮一个鸡蛋,五天能泡一杯奶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