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被父母当眼珠子疼,有的就跟破了的玻璃珠似的随手丢。
傅畅是前者,一母同胞的傅长缨则是后者,不过她压根没在乎家里到底怎么想的。
对长缨来说,眼下的关键是她这个新走马上任的村支书,如何带领大湾村的村民们开始轰轰烈烈的造纸事业。
年后刚出了正月,长缨的入党申请就通过了——
根正苗红,从傅爷爷到亲爹傅国胜,那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同志,又有老支书这个老党员做入党介绍人,长缨很快就成为了光荣的党员。
紧接着二月二龙抬头后,走马上任为大湾村的村支书,第一个女支书,也是整个洪山公社最年轻的村支书。
下乡的知青成了村干部,长缨走马上任后第一天,就是去县里头跟革委会的乔主任商量,一星期后,大湾村有了代销点。
日常用的东西在这里都有,方便群众生活,起码不用挤出时间来去县城又或者往公社那边去买东西不是?
农闲时也就罢了,赶上农忙时那可是争分夺秒,哪能耽误得起呢。
代销点这边和县里、公社里的供销社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平日里从那里进货,下个月初会清算上月的账目。
县里的供销社并不是很乐意——
我们这又不缺人。
不过有乔主任的条子,不乐意也得答应。
洪山公社这边倒是挺乐意,为人民服务嘛。
村民们方便了,公社的工作不也就少了很多吗?
在代销点试营业一个月后,大湾村造纸坊终于也开始了第一次生产。
为了纪念这一历史时刻,长缨特意去公社那边打电话,请革委会乔军辉乔主任、毛衣厂的毛厂长以及市里的领导干部莅临指导工作。
曹盼军觉得这人简直是个官迷,“你不巴结他们能死呀?还嫌你这动作不够大是吧?”
他打听了的,其他下乡知青,到现在也就刚把农活到底怎么干整明白,都知道回城无望一个个心如死灰呢。
傅长缨倒好,真的像个村妇似的当起了村支书,大刀阔斧的来挣钱了,不怕被人逮着批是吧?
“什么叫当官上瘾呀?这是责任?你以为咱们是私底下偷偷办厂呢?曹盼军你清醒点好不好,这种事情压根瞒不住,死人都能用尸体说话告诉你他咋死的呢,想要活人守口如瓶想啥呢。再说了没有乔主任他们帮忙,能顺利办造纸坊?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情,但请不请是我的事。”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经历过的麻烦事多了去了,很会利弊分析。
“再说了,请他们过来就是有这些领导给我们背书,将来真要是被举报了什么的,还不是闹到他们哪里去?”
到那时候这事情处理起来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曹盼军苦着一张脸,转头过去不说话。
倒是高建设在那里幸灾乐祸,“咱们小傅支书脾气可大着呢,你干嘛非得跟她过不去?”说着压低了声音,“说你傻你还别不承认,长缨现在是村支书,回头咱们回城可还得过她这关呢。”
可不是他危言耸听。
县官不如现管,傅长缨是党员干部,又是村支书,回头知青回城可不是得她签字?
有知青打入老乡内部,其实也是好事。
省得真的被老乡们拿捏嘛。
高建设的话让曹盼军嗤之以鼻,“回城?做梦呢。”
知青为什么下乡还没闹明白吗?
除非现在城里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否则知青哪有半点回城的希望?
高建设傻了眼,他还沉浸在傅长缨当了村支书的喜悦之中,就这么被泼了一盆冷水,那可真是透心凉呀。
曹盼军心里头烦,无差别的攻击队友,“就你这半吊子水平还相当记者,就别嚯嚯我们这些读书看报的人了。”
高建设伤心之余又心虚,一时间倒是忘了反驳他。
俩人闹腾之际,长缨已经打完电话准备回去。
“你不打算在这边吃点东西?”今天公社大集难得的热闹,天气也好得很,五月天不冷不热,村子里这会儿也不忙,不着急回去吧?
长缨扬了扬手里的小本本,“牛书记喊我们开会,你们自己玩。”
高建设:“老曹,你觉不觉得,傅长缨拿咱们当小孩子看?”
明明这人比他们还要小上那么一两岁呢。
“你也知道自己跟小孩似的?”
曹盼军懒得搭理,他打算去集上吃点东西,难得不用粮票肉票的好日子。
才不跟高建设浪费时间。
话说长缨的邀请发了出去,市里那边来了个领导,对外贸易局的汪副主任。
他对这些纸的销路很感兴趣,“咱们现在是统销统购,小傅同志你觉得自己这批纸怎么处理?”
这就是问题所在。
当下是计划经济,就连工厂的建设都是在国家、地方政府统筹下搞的。
傅长缨的造纸坊是集体经营,公有产权却并不受国家和县里、公社管辖。
这也就意味着,生产出来的纸没有明确的销路。
村长也不止一次问过这件事,长缨给出了答案。
但是没有白字黑字的合同和惹眼的钞票过来,村长心里头没底呀。
现在市里的汪副主任一句话让陪同的村长一颗心提了上来。
长缨什么事都爱跟他沟通,大事村委会开会决定,小事他俩拿主意。
唯独销售这件事,没听长缨提过。
她到底有想法没?
村长正想着,听到那脆生生的声音,“我这次特意请汪副主任来指导工作,也是想着您能帮忙拿个主意呢,我们这纸和市里头造纸厂生产出来的纸还不一样。”
市里头那是用机器制造的,他们是手工制作。
“明清时期东南福建那边盛产一种连史纸。”
汪副主任对这个略有了解,“不过我记得连史纸的用料书竹子,你们这边竹子多吗?”
“不多,之前我去市里的造纸厂学习,厂长给我引荐了精于造纸的马老太,我从她那里得到了指点,虽然没有嫩竹做原料,但经过几道工序的处理,这纸用来做书籍修复很不错。”
“那咱们可用不着。”
“咱们国内暂时用不了太多,不过日本那边用的还挺多。”
马老太当初就是在给日本人造纸嘛。
一双眼睛也毁在了小鬼子手上。
但现在,长缨还是把挣钱的希望寄托在日本。
谁让国内没消费市场呢。
汪副主任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我说怎么好端端的请我过来了,你这小同志是在给我设鸿门宴呀。”
村长听到这话心里头咯噔一声,“那个主任您别生气,长缨不是这个意思。”
长缨:她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这件事略有些麻烦,不过咱们局里也有工作指标,要不您试试看?真要是成了,这也皆大欢喜不是?”
“小傅同志,那可是日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多说一句
薛红梅就是不喜欢这个女儿,生她的时候难产差点要了半条命,到了生傅畅顺顺利利还事业通畅,那就不一样了。
第30章 亲子
长缨当然知道。
但此一时彼一时。
“咱们建国后和苏联亲热的跟亲兄弟似的, 可现在不也……”
傅长缨的话点到为止,却是让汪副主任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小青年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可真是太大胆了些。
这话也不是为了吓唬人,本质目的还是给这改进版的连史纸找销路。
“我之前听家里人说过, 咱们吉化化肥厂的化肥可就在日本挣了不少的外汇,还换来了一些机械设备。”
汪副主任看向傅长缨的眼神都透着几分不一样——
这都知道?
长缨继续说,“中央一直都很重视经济发展, 不然干嘛搞那么多国企呢,我妈是纺织厂的会计,跟我说过这事……”
傅国胜和薛红梅同志那就是砖,哪里需要就被长缨往哪里搬。
至于当事人知情与否?
这并不重要。
总之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 长缨总算得到了汪主任的许诺——
“那我试试看,成不成的就看天意吧。”
长缨当即补充了句, “咱们□□人可不相信老天爷,是人定胜天。”
汪副主任拿这个干劲十足的年轻人没办法, “是是是,那小傅同志,现在带我们去参观下车间?”
说是车间倒也没什么不对, 虽然名字是造纸坊, 但除了现代化的机械设备少了些几近于无,这几乎是按照现在国内最流行生产车间来布置的。
只不过大湾村造纸坊穷得很, 工人们并没有清一色的工作服,穿的五花八门的正在忙活, 十分热闹。
长缨倒不是仪式主义者, 但是市里县里都来了领导,理所应当的主持了开工工作, 她把这事原原本本写信告诉了傅长城——
“还好乡亲们给力,第一拨纸就那么生产了出来,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看着那些树枝、野草经过一道道工序后变成纸张,我会感慨人的智慧无穷,当初的蔡伦到底怎么想出来发明了这造纸术,我们的老祖宗又是怎么一代代的改进,这才有了今天的智慧传承。现在是新时代了,时代赋予了我们责任,我看着村里人自觉地排班,在不耽误农活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满勤上班,我想我要做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