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响起,没人会唱。周小雨见状准备跳下一首,角落玩手机的陈越突然站起身,轻描淡写说了句我来唱。
周小雨受宠若惊,急忙把话筒递给陈越。
蒋惜见状,惊讶地目不转睛地看向陈越。
陈越接过话筒,半垂下巴,目光落在屏幕,举着话筒尾端,慢悠悠开唱。
—爱恋没经验
—今天初发现
—遥遥共他见一面
—那份快乐太新鲜
—我一夜失眠
……
陈越声音慵懒、温柔,像春天的风拂过,透着股春意盎然。
咬字清晰、缠/绵,听他唱歌,仿佛陷入热恋中。
蒋惜站在不远处,眼神直勾勾盯住陈越,脸上是滚烫的火,心里则是扑通跳跃的激荡。
第25章 要不要过来,我抱抱你?……
蒋惜后面也跟着周小雨合唱了两首。
一首是周杰伦的《反方向的钟》,另一首是《稻香》。
《稻香》唱完,蒋惜回到小沙发休息,刚坐下手机便嗡嗡震个不停。
蒋惜掏出手机一看,见是周群打来的,她急忙捂住手机往外走。
周末皇k生意兴隆,几乎每间包间都有人,蒋惜穿过走廊,全是鬼哭狼嚎。
红蓝交错的灯光照得地面波荡不平,蒋惜转了半天才找到公共洗手间。
她一头钻进洗手间,站在盥洗池前整了整褶皱的衣服,深深呼了一口气才慢慢按下接听。
电话接通,蒋惜手贴在冰凉的瓷砖,试探性喊了声:“妈?”
那端沉默片刻,突然发问:“你昨晚在哪?”
蒋惜低下头,盯住脚尖,握住手机迟迟不开口。
“你二娘打电话说你大半夜跑出去,她找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找到你。你干嘛去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二娘都差点报警了。你反了天了?”
“蒋惜,你读个书是给我读的?让你听话不听话。你要换手机,我也答应过年给你买。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买?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我一天四点半起床干到晚上十一二点,整天累死累活挣点钱,真以为我在外面是耍?”
“你要真不想读就别读了。你爱干嘛干嘛,我懒得管你。”
周群没等蒋惜开口,责备的话便噼里啪啦朝她身上砸来。
蒋惜刚开始还在默默忍受,听到最后眼泪不受控制掉出眼眶。
滴答滴答砸在地板砸出无数个小水花。
隐藏了许多年的委屈、抱怨、不公在此刻如洪水般倾泻出来。
她蹲坐在门口的台阶,无视来往的客人,手掌捂住脸,听着周群一句又一句的重话无声无息掉眼泪。
电话里周群责备的话语还在不停往外冒。
“我都跟你爸商量过年回来给你租个房自己生活。你倒好,这几个月都过不了,给你二娘惹麻烦。你大半夜跑出去人出去找你好几个小时。”
“昨晚你到底跟谁鬼混去了?蒋惜,我花钱让你上学不是让你学坏的。你是要气死我吗?”
“离你那些狐朋狗友远点。别跟他们学坏了。”
蒋惜听到最后一句,胸口陡然起伏跌宕,她喘着粗气,放下手,对着手机不受控制反驳:“我从来没有学坏。”
“我的朋友也不是狐朋狗友。他们才不是你以为的坏学生。要带坏也是我带坏他们。”
吼完,蒋惜紧绷的肩膀骤然塌下,她捧住手机,隐约的哭声逐渐放大。
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流,蒋惜用手抹了把眼泪,仰起头试图控制住眼泪。
吸了吸鼻子,蒋惜颤着声音质问:“妈,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听我说呢?”
“为什么老是听别人的话,从来不听我说呢,为什么他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你难道不知道你女儿是什么人吗?还是说,你从头到尾都觉得我就是个坏孩子,是个不良少女,是个需要人管束教导才能变好的人?“
周群被蒋惜一句又一句的问话问住,碍于面子,她不肯承认她被这几句话糊住,反而变本加厉责问蒋惜:“你不是?你要不是你二娘就不会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说你蒋惜不听话,不好管。你跑出去她在后面追你,怎么喊你你都不听。这总不会有假?难不成你二娘还骗我?”
“怎么,我委屈你了,我供你吃供你吃供你上学,你没点感激之情,还跟我这大吼大叫。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养狗看我回来还知道跟我摇摇尾巴,你呢?你会什么?会和我吵架,会气我?”
蒋惜捂住嘴,蜷缩在墙角,攥紧手机止不住颤抖。
肩膀、腿、手、牙齿都在发颤。
蒋惜死死咬紧唇瓣,咬得牙齿陷入唇肉,她才擦擦眼泪,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用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那你去养条狗啊。你去养狗,我去死好不好?”
话说完,蒋惜眼泪再次流淌。
那头,周群噼里啪啦摔了一堆,扯着嗓子问:“蒋惜,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蒋惜俯下身,脑袋贴在膝盖,手指捏住裤腿边缘麻木地摩挲。
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住不停抖动的身体,声线轻缓无力道:“随便吧。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你也不会信我。”
电话那头周群气到直喘/粗/气。
这边,蒋惜肩膀、脑袋靠在冰冷的墙面,双腿伸直,表情麻木而又冷淡。
她像是被抽了血的牵线木偶,不动不闹、不哭不笑。
良久,蒋惜取下手机。
电话还处在通话中,谁也没挂断。
蒋惜低头看看屏幕,又仰头将眼泪憋回眼眶,对着空气无声笑笑,她抿了抿唇,重新开口:“不用给我买手机了,我不需要了。也不用给我特意租房,我可以住学校。”
“当然,你要是觉得送我上学是浪费钱,也可以不送了。读不读书无所谓。反正……我蒋惜这么差劲、这么烂、这么不懂事,上不上学有什么关系呢。”
电话里忽然传出一道细碎的抽泣声,声音太小,小到蒋惜误以为是错觉。
蒋惜还未出口的话忽然止在喉咙。
她紧住呼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发问:“妈……你真的只会在意外人的话吗?你真的不会听我说说吗?”
那头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动静。
蒋惜攥紧手心,声线沙哑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委屈啊?是不是觉得我从小够吃够喝够穿还有人带就没受过苦?是不是一直觉得我现在的日子比你当初好过太多?”
“对啊,我是没有受过苦。我一点都没有吃过苦。对,我是超人,我是木头,我不会累,不会哭,不会委屈,不会难过。”
“为什么呢?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公平点呢。我也才16岁,我也需要关心、需要爱啊。”
“我四岁上幼儿园,一个人来回走三个多小时山路。冬天上学手脚全是冻疮,下雪天下雨天路滑,我老是摔,回家全身都是泥,每天都饿到肚子疼。”
“五岁发高烧,老师让我独自回家。我在半路就晕倒了,一直睡到程巷放学才发现我瘫在草丛里。要不是他,我恐怕被蛇咬了、死在草丛你们都不知道吧。”
“奶奶重男轻女我就不说了。我也不求你们公平。可是为什么老是忽视我的感受呢?为什么从来不会考虑考虑我呢。蒋杰上幼儿园,我每天背着他上下学。我的零花钱给他买玩具。他偷偷拿家里的钱买玩具,你们怪我,然后打我。可是那时候我也才十岁。”
“我小时候被打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他。这里面没有一次是因为我自己犯错。我上小学每天生活费一块钱,他就幼儿园开始就两块、三块。我初中每周六十,他每周一百五……”
“这些我都认了。可是这次呢,为什么这次还是骂我。明明不是我的错,明明我才是受委屈的那个啊。”
“二娘为什么没和你说我为什么要大半夜跑出去呢。她是不敢吗还是不好意思说呢。你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说我的呢?你怎么不去了解了解我在他们家是怎样的小心翼翼、是怎样的担忧害怕呢。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在他们家吃个饭都要考虑要不要再添一碗饭、要不要夹一筷菜呢。你怎么不问问她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呢?”
“你说错了。狐朋狗友好歹带了朋友两个字。可是我蒋惜压根儿没什么朋友,我要是有很多狐朋狗友也不会在身上只有三十块钱住不了宾馆的时候在大街游荡大半夜。”
“……你真以为我有多好吗,你真以为我能交到朋友吗?我这样的人,有谁愿意跟我做朋友呢。我都是沾别人的光,都是蹭别人的人缘。”
这一晚,蒋惜将心里所有不平、不公、委屈、隐忍、痛苦、自卑全都说了出来。
或许狼狈、或许难堪、或许毫无回应,她并不后悔。
那些积压已久的、被人唾弃的、受尽屈辱的,全都在此刻,在此刻成了过去,成了笑谈。
而她,再也不要成为那个只会躲在角落哭泣、委屈的人。
—
蒋惜出去没多久,陈越就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刚走到厕所就听到了这一番痛彻心扉、令人咂舌的委屈、不平。
陈越去林安以后有猜到蒋惜的生活可能过得没那么好,可能过得比较拮据,但是足够幸福。
他一直以为她生活在一个平凡却快乐、普通却和谐的家庭,以为她在爱的包围下长大,以为她的乐观、开朗、有趣是因为家庭环境影响。
却没想到她灿烂笑容的背后如此荒凉,如此破碎,如此苦情。
真相揭开的瞬间,陈越既后悔又庆幸。
后悔从蒋惜嘴里听到她如此糟糕、难捱的童年回忆,又庆幸他看到了蒋惜不曾被人发现过的另一面。
即便有些仓皇、有些无助、有些难堪,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他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蒋惜一定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思索到这,陈越回过神,目光透过走廊锁住不远处不停擦眼泪、收拾情绪的蒋惜。
他望着她那迷茫无助的面庞,望着她那哭到红肿的眼睛,望着她不断颤抖的肩膀,轻轻滚滚喉咙,扯唇喊了声——
“蒋惜。”
蒋惜听到有人喊骤然回头,抬头就见陈越背着光,双手插兜立在走廊。
他站姿随意,面上柔和,除了嘴角挂了抹浅笑没别的表情。
看她扭头望过来,陈越慢慢张开双手,低声问她:“要不要过来,我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