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冯公子,可不在本公主府上。”悠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依然笑盈盈地看着冯世同。
“臣的犬子是忠郡王,郑子晏。”冯世同明白了,悠然公主故意装糊涂,不想让他见郑子晏。
“也是奇怪了,你想见儿子为何到我府上,难不成我掳走了你儿子?”悠然敛起笑容,冷冷看着冯世同。
冯世同面容发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来公主府前,他做过任何设想,却没想到,悠然公主问出这样的话。
冯世同拿出准备好的说辞,道:“我与发妻和离,发妻一怒之下带走了臣的犬子。没想到犬子流落到汴京,被皇家收养了。他始终是臣的嫡子,与皇家没有血缘关系,臣想把他带回去。”
前段时间,郑家去扬州打听冯家的事,冯世同早有耳闻。
对于早已离家的嫡子,他没有任何感情。
当年他娶郑柔,是母亲一手操办的,他爱的人身份低下,不可能成为正室,为了不让爱人受委屈,就想选一个性子懦弱的。
郑柔儿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身份尊贵,性质却软弱,这正符合冯世同的要求。
冯老夫人当然不同意,觉得性子软和的,拿捏不住小妾,丢了正室的脸,于是就给儿子选厉害泼辣的。
可冯世同抵死不从,选来选去年纪也大了,若是再耽搁下去,更没有好姑娘了。
冯老夫人只能顺从儿子的意思,选来选去,选中了郑柔儿。
冯家虽不是京官,家底却厚,当年提亲,聘礼不少,给足了承平伯府面子。
也因此,郑柔儿被继母嫁给了冯世同。
这些事悠然也知道,她特意命人查过,更查过冯家。
冯世同宠妾灭妻,任由老娘和小妾欺负发妻,再加上冯世同冷漠相对,令郑柔儿以泪洗面,多次想寻死,若不是为了郑子晏,郑姐姐早一根绳子吊死了。
郑姐姐英年早逝,都是冯家人的错,尤其是那冯老夫人,整日指桑骂槐,说郑姐姐无用,笼络不了男人的心,让一个妾室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她自己管不了儿子,把所有责任推到郑姐姐身上,真真是可恶。
郑姐姐实在忍受不了冯家的磋磨。这才带着郑子晏上京,想找娘家做主,与冯世同和离的。
结果回娘家上门被拒,郑姐姐带着郑子晏无处可去,只能栖身在破庙中,一场风寒要了她的命。
如今只留下郑子晏一个,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若郑子晏没有遇到小哥,或许也死了。
可以说,冯家的嫡子随生母去了。留在这世上的只有忠郡王,当今皇上的养子,与冯家再无关系。
听到和离二字,悠然不怒反笑:“和离,可有和离书?”
郑姐姐离开前,可没有签和离书,那这和离书,又是怎么来的。悠然真真是好奇得紧。
冯家,好一个冯家,这种事也敢弄虚作假。
冯世同当即语塞。他以为说出和离之事,悠然公主便不会追究,没想到她会问和离书。
这和离书还真有,不过不是当年郑柔儿写的,是最近伪造的,只为糊弄郑家人,日期是郑柔儿离开冯家那日的日期。
郑柔儿死了,郑家要交代,这和离书就是给郑家的交代。
他是扬州府提督,只要给足郑家补偿,想来郑家不会再继续追究。
郑柔儿之死也算了了。
冯世同千算万算,没想到悠然公主会插手郑柔儿的事,还拦着他,不让他见儿子。
“自然是有的。”冯世同觉得,悠然公主只是问问,未必会看和离书。
谁知悠然不按常理出牌,唇角带着笑意,眸底却冰冷一片:“是吗,可拿到衙门备案了,合离书在哪里,拿来本公主瞧瞧,本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合离书呢。让冯大人见笑了。”
她知道冯世同拿不出合离书,向白梅道:“和离书这东西,谁会带在身上呢,劳烦白姑姑一趟,跟冯大人去取。”
悠然这架势,见不到合离书,是不会罢休的。
“这这这……”冯世同额头隐隐浸出汗珠,心下大惊,是他大意了。他以为悠然公主年轻,好糊弄,才说出有合离书之事。
没想到悠然公主竟要看和离书,还让身边的姑姑随他去取。
“怎么,不方便吗,是合离书丢了?没关系,去衙门一问便知,这种事只要有备案,衙门都有记载,冯大人也不必着急。”悠然面容平静,心底冷笑。
冯世同可真虚伪,在现在就是妥妥的渣男,没有最渣,只有更渣。
悠然想送给他一句话:渣男他娘给渣男开门,简直渣到家了。
还想把郑子晏认回去,门都没有。
冯世同不知该如何是好,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不拿是没有,拿出来,那就是欺骗皇家,这罪名,他担待不起。
他悄然看向上首的悠然公主,若说没有合离书,悠然公主会怎样?
悠然见他不说话,冷脸问:“冯大人怎么了,哑巴了,还是理亏了?”
白梅开口帮腔:“方才要见小郡王,还理直气壮呢,这会儿不言不语的,应该是理亏了。郑姑娘多好的姑娘呀,在宫里时,奴婢常常见她,温柔知礼,懂进退,识大体,常常被太后娘娘夸赞,年纪轻轻却消香玉陨了。她好歹是冯大人的发妻,这会儿提起郑姑娘,冯大人心里怕不好受吧。就不知,冯大人心里是愧疚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做了亏心事,自然要害怕的。
“愧疚?”悠然嗤笑,“冯大人没那东西,无心之人怎会愧疚,他的心啊,在他的小妾身上了。”
“呀呀呀,公主不说,奴婢险些忘了,冯大人有位宠妾,有倾国倾城之姿,令冯大人神魂颠倒,哪里记得有位发妻,更不记得自己还有嫡子,若是记得,五年前就该找来了?”白梅神色鄙夷地看着冯世同,与悠然一唱一和。
冯世同羞得脸颊通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悠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起身走向冯世同:“和离书?本公主等着你拿出来。”冷笑一声,又道,“本公主记忆非常好,虽五岁出宫,自那以后在民间长大,但五岁前的记忆,本公主记忆犹新。郑姐姐抄的诗词,本公主还留着呢。”
意思告诉冯世同,她认识郑柔儿的字迹,拿着假的和离书来糊弄她,不可能。
白梅继续补充:“公主,合离书可以伪造,字迹也可以临摹,有一样东西无法改变,那就是衙门的备案。”
纵然冯世同有通天的本事,也改变不了事实真相。
主仆俩一番话,已经告诉冯世同,悠然公主什么都知道。
冯世同与郑柔儿根本没有和离。
悠然见冯世同脸色惨白,继续火上浇油:“冯世同,你停妻再娶,逼死发妻,只这一条罪名,你这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流放的路上可能会多你一个人。”
听见这话,冯世同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下来,双膝跪地恳求道:“请公主开恩,臣知道错了,臣一定好好对待嫡子,绝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让他受委屈,你也配。”悠然居高临下看着冯世同,“他是郑姐姐的孩子,如今也姓郑,不再是你冯家人。你此刻提起他,是在威胁本公主吗?”
若冯世同获罪,郑子晏会被冯家牵连?
笑话,郑子晏如今是郡王,太上皇亲自封的,冯家想难为郑子晏,也要看够不够格。
看着冯世同那虚伪的脸,悠然只觉得恶心:“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冯世同,这就是你欺负郑姐姐的代价,你放心,本公主不会牵连其他人,你的母亲,你的爱妾都会好好的。”
看着心爱的人受苦,也是一种惩罚,不是吗?
冯世同是冯家的支柱,一旦他不在了,冯家会是一盘散沙。
这盘散沙最后如何,悠然就管不到了。
冯世同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千方百计娶郑柔儿,更不该娶了她,又辜负了她。
他既然爱那小妾,守着那妾室过日子便是,何必去祸害其他家的姑娘。
他们的爱情若真高尚,真伟大,又该冲破世俗理念。
可惜,男人就是虚伪,什么都想要,结果可想而知,什么都得不到。
别人进京北太后娘娘祝寿,只有冯世同,不知因何原因,竟进了大牢,被判了流放之刑,为期三年。
这事成了别人饭前茶后的谈资,让人谈论了好一段时间。
冯世同是冯家的支柱,他被判流放,冯家自然得了消息。
扬州府提督府,冯老夫人听见这一消息,当即昏了过去,再醒来便不会说话了,眼歪嘴斜,还流口水,止也止不住。
冯二夫人,也是冯世同的妾室。
自从郑柔儿去后,她被抬为二房,下人们都唤她为二夫人。
冯二夫人请了郎中诊治,说冯老夫人是中风了,日后只能在床上度过,需小心照料,日后能不能说话,还是未知数。
冯老夫人听见这话,再次昏厥过去,醒来病情更严重了。
冯二夫人与冯世同或许是真爱,咬牙担起了冯家。
冯世同是被流放,却没有被抄家,家中田产、铺面、现银等贵重物品都在。
冯二夫人一面打点人好生照顾冯世同,一面照顾冯老夫人,一面又要照顾家里的大小事宜,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悠然不管冯家的事,也没告诉郑子晏冯世同的事。
太后寿辰办的很隆重,先是儿孙们献上寿礼,在世汴京大小官员,加上地方官,一一上前来贺。
北齐也派来了使者,特意为太后贺寿而来。
这些完了,宴会正是开始,各家姑娘为了露脸,也为了讨太后欢心,各显神通展现才艺。
太后不耐烦应付这些,略微坐了坐,就离开了。
颜博崇和颜博峻也是坐不住的性子,与几个孩子贺完寿也跑了,听工人们说去幽兰宫了,今儿不打算回去了。
太后也不让几个孩子回去,让他们住在宫里。
悠然应付了几个夫人,也带着人离开了,她绕过御花园,准备去雍和宫,竟被一个人拦住了。
那人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盯着悠然看了一瞬,便拱手行礼作揖:“见过公主殿下。”
悠然不认识他,微微皱眉,点头算是应了,转身想离开。
那人喊住悠然:“公主殿下,臣是镇国公世子,战南城。”
悠然觉得头疼,兴许喝了酒的原因,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战南城,镇国公世子,他们并无交集,他拦住自己是何意。
战南城见她目光疏远,心微微颤抖着,面上故作云淡风轻:“是臣打扰公主殿下了,臣,臣这就离开。”
说完他作揖行礼,后转身离开。
悠然望着他的背影有奇怪,他们并不认识,战南城为何来见她,她可以确定,这并不是偶然。
战南城等在这里,像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