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安静的气氛被这句话点醒，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冲出去帮忙拿毛巾。
“快快快，再找一套衣服过来，这个天可不能冻着。”贾奇志脱掉西装外套，匆匆走过去，等到了跟前，又不敢上手，手足无措站着，“霍总，要不然先回理事长办公室处理一下吧，千万不能伤了身体啊。”
霍衍盯着洛心雪，“我身上全湿了，你来帮我擦干净。”
洛心雪抬起头，“霍总说笑了，刚才还要求我们保持距离，现在到你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距离是什么了？这么大个人不会连普通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吧。”
第一个拿着毛巾跑进来的人是温简光助理，温简光接过毛巾走到霍衍身边，“阿衍，我来帮你擦。”
后面跟着跑进来一堆拿着毛巾，干净衣服的工作人员，走的时候挺急，回来的时候靠近霍衍却愣在原地，与之前的贾奇志一样，不敢上前帮忙擦。
温简光往前走了几步，将毛巾放在他后肩膀，还没开始动，霍衍就一把抽掉毛巾摔在地上，“都他妈别动，我只要她擦，其他人都别来碰我。”
霍衍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里散着戾气，逼的人不敢向前靠近，只能停留在两三米之外，抱着毛巾踌躇不安。
“阿衍，你别这么幼稚，真冻感冒了难受的人是你自己。”温简光捡起地上的毛巾，“你要实在不想让别人帮你擦，就别在这站着了，去理事长办公室的卫生间冲个热水澡，里面吹风机浴巾都很齐全，赶紧过去。”
霍衍静静盯着洛心雪，“不去！”
洛心雪站起身，将手里的瓶子递过去，“如果霍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可以将这瓶水浇到我的脸上，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看法，相反还会继续赔偿你这套衣服的损失，怎么样？”
“谁要浇你。”霍衍往前走了几步，“你把我浇湿了，就得负责把我擦干净，擦干了这事就过去了，不用你做任何赔偿。”
“我这个人学东西比较快，刚才霍总教育我们应该要保持距离，我听进去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霍家这一次同样有好几个小辈要参加评选会，不管是工作场合还是私下里我都应该与霍总保持距离。”
霍衍一噎，找不到反驳的词，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会议室里的气氛跟着变得紧张，每一个人的情绪都像是绷紧的弦。
“要不然…要不然…要不然洛…”贾奇志尝试开口，才刚提到洛这个字，就接收到洛心雪和温简光的危险视线，连忙止住口，转看向霍衍，结果收到一道更危险，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贾奇志背脊一凉，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洛理事就帮霍总擦一下吧，本来就是您不小心喷他一身水，帮他擦干净也是应该的。”
话说一半，贾奇志感觉背脊更凉了，声音越来越小：“霍总一套西装很贵，听说都是定制的，大概几十万几百万一套，您拿个毛巾擦一擦水就能省这么多钱，省下这钱捐了多好，实在不行您就戴手套，我去后勤部帮您拿一副质量特别好的橡胶手套？”
贾奇志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好，刚得意不到一秒，感觉旁边的眼神化为锋利的刀刃，割得他浑身疼痛难忍，僵硬转过去问：“怎…怎么了霍总？”
霍衍冷道：“橡胶手套？你把我当什么？”
洛心雪忽然笑了：“行啊，既然霍总这么不依不饶，我就带着清理卫生的橡胶手套帮你擦吧，贾副部长，麻烦了。”
霍衍眼神转移到洛心雪脸上，他很想问，清理卫生？你把我当垃圾？
但他终究没说出口，能被她触碰，与她近距离多相处一会，当什么他都愿意。
看霍衍没反应，贾奇志露出笑脸，“哎哎，我这就去拿。”
众人松了口气，霍衍要是不同意僵在这里，大家都得陪着，不能去吃饭工作。
洛心雪在做之前就考虑到后果，不管他怎么样发火发怒都有应对办法，但没想到居然是让她动手给他擦身体，她不愿意就在这不依不挠。
洛心雪用眼尾撇了霍衍一眼，发现他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后，怔了怔，觉得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温简光皱了皱眉头，走过去轻声道：“小雪，等下我来擦吧。”
洛心雪笑了笑，“没事，就是打扫一下卫生，早打扫完早吃饭，不能一直在这耽搁时间。”
霍衍嘴角一僵，咬紧牙根没说话。
温简光心里微松，跟着一笑。
“橡胶手套来了。”贾副部长举着一双玫红色的手套跑进来，“这个是最厚最长的手套，质量特别好，我们打扫卫生的阿姨全都用这个，从来没被脏过手，洛理事放心用。”
刚说完，贾其志又接收到几个冷刀子，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洛心雪微笑接过来，“谢谢贾副部长，霍总，您是在这边脱衣服？”
霍衍抓了一把头发，将手上的水甩掉，“我没有暴露癖，换一间办公室。”
“行，温大哥一起过去吧。”洛心雪看到霍衍面色明显不愿意，抢在他之前开口：“我只同意帮霍总擦，没同意我们俩单独在一起，不允许别人旁观，另外，为了我的名声着想，还必须得敞着门。”
霍衍面色不好看，他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跟洛心雪有点什么，这样其他人就得自觉点，不会再去招惹她，但知道当下时间不行，不能让洛心雪的名声受影响，闷声道：“行，来吧。”
说完转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没跟上，霍衍皱眉道：“还不来？”
洛心雪捏紧手里的橡胶手套，抬脚跟上去。温简光紧随其后，一起离开会议室。
三人一起离开，工作人员们的心才真正放下来，面面相觑松了口气，接着对了对眼神，默契一起离开会议室，朝着理事长办公室快步走过去。
这么难得的场面，谁都不想错过，都想得到第一手消息。
与此同时，大家想到评选会才刚开始，这三人全程参与其中，以后的八卦绝对少不了。
到了理事长办公室，霍衍脱掉西装外套甩在一旁的桌子上，接着单手解开衬衫纽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两个人。
洛心雪慢慢带上橡胶手套，拿起温简光手里的毛巾，坦然自若走上前，“脱快点。”
霍衍指尖骤然用力，差点把纽扣都摘下来，眼神复杂看向洛心雪，手指发软将白衬衫脱下来扔到旁边，“擦吧。”
洛心雪走到男人身后，看着结实的背部肌肉蒙上一层水雾，神色自若用毛巾绕圈将其擦干。
后背擦干后，走到他的正面，第一眼便看到左胸的圆形伤痕，洛心雪面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这不是普通的伤口，这是枪伤。
眼前忽然浮现洛嘉瑞手机里的照片，霍衍缠着绷带躺在沙滩与海水的中界限上，颓废绝望。
她曾经以为霍衍的伤口是刀子划破的轻伤，是他在人死之后用一些简单的自虐方式，降低心里微乎其微的内疚，让自己能够好过一点。
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枪伤。
子弹打进心脏位置，他这明显是抱着必死的念头。
第27章
霍衍低头看着她发怔,心口那一块发酸的地方突然间变得柔软，刚才那些不快瞬间全消失了，眼神随之变得柔和,没有出声催促。
这种近距离接触，他无比渴望,巴求不得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才不会主动打扰。
男人光着上半身，肌肉均匀具有美感，剪裁时尚的黑色西装裤挂在窄腰处,显得双腿格外修长。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完美的脸,眼神里那份平时毫不刻意显露的诱人蛊惑,被一种一眼万年的专注遮盖住,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视线看一下尽头，究竟是谁能得到他这份专注痴情。
女孩白皙柔滑的皮肤，衬得那一双微甜的眼睛愈加灵动,鼻尖微微翘起，此刻鼻翼两侧轻轻鼓动着，足以可见主人目前的心情处于紊乱状态。
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磁场交集在一起,聚成一个旁人都挤不进去的世界。
温简光心里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危机感,不经思考便抬脚往前走,平时稳重的步伐，此时稍显急促凌乱，“小雪,我来吧？”
洛心雪回神,胡乱擦了擦面前胸膛上的水,用行动回复温简光的话。
然而不管手上多凌乱,依然不自觉避开那个弹痕。
洛心雪确实有点想不通霍衍为什么会抱着必死的心去伤害自己,如果真的对她有感情，当初又为什么那么对她。
她有想过霍衍是在事发后才发现对她的感情竟然那么深，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
霍衍是什么人？
他是从来不会后悔，从来不会弄不清自己感情的人。
他这辈子要什么目标都很明确，过程都很清晰，从没有迷茫过，不可能弄不清自己的感情。
最迷茫的人一直是她，糊里糊涂过了一生，付出性命。
想到这一点，洛心雪彻底回神。
不管霍衍是因为什么伤害自己，那都是属于他的自我惩罚，与现在的她无关。
洛心雪呼吸慢慢恢复正常，收回毛巾，正想开口，手腕突然被抓住，头顶上传来低沉的声音：“这里为什么不擦？”
男人抓着她的手慢慢移向圆形伤痕，洛心雪轻轻挣了挣，他却抓得更紧，灼热的温度顺着手臂传递至心脏。
洛心雪抬起头，“我怕万一不小心碰痛了疤痕，霍总又不知道会怎么讹上我。”
霍衍轻笑一声，“这是疤痕，不是伤口，过去了四年时间，表面与其他地方的皮肤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不刻意用力摁压，是不会有任何痛觉的。”
洛心雪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相争，用力挣开他的手，随意擦了两下疤痕位置，“好了，都擦干净了，霍总满意了吧？”
霍衍蜷起右手，想将她手腕上的余温收拢进掌心，不想让它散去，虽然这一点接触相当于杯水车薪，不足以满足他内心如火海一般的渴望，但对于目前的状况来说他必须得知足，“再加上中午一顿饭吧，鸡汁蒸鲥鱼点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是看向温简光说的。
温简光接人待物一下如暖阳般温和，极少数会露出当下这种阴云密布的脸色，没有回答霍衍的话，反而走上前盯住他，声音也比平时沉了几分：“阿衍，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把你玩替身那一套用在小雪身上。”
霍衍不以为然，“那我也再警告你一遍，不要再把你自以为是的想法套用在我身上，你如果看不惯，尽管放马过来。”
“我自以为是？”温简光眸光微冷，“我不管你与姜寸雪当年是什么情况，我了解你什么性格，所以我也不相信京市的流言，但既然人死了，就是你没保护好，你如果对姜寸雪有情，该做的是洗清姜寸雪身上的冤屈污名，做一些积德善事替她祈福，而不是忙着去找一些与她长相类似的人作为心灵慰藉，任由这个世界的人侮辱了她四年，冤枉了她四年！”
霍衍面色一变，下意识先看向洛心雪。
温简光又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逼迫感：“你对姜寸雪不闻不问，小雪心地善良，为姜寸雪正名，做你本应该做的事，结果你在做什么？你把小雪当替身，不停做一些幼稚破坏的行为，再用一些她根本不需要的补偿，来弥补你对她造成的困扰，到底是谁在自以为是？”
霍衍微微蜷缩的手指捏紧成拳，眼底慢慢出现血色，静静盯着洛心雪不放。
相处多年，明白他为自己的话影响，温简光掐准这个裂缝，继续道：“我了解你，同样了解小雪，知道她心里对你的行为有多厌恶，多反感，你我都知道，她是因为两家关系才对你一忍再忍，阿衍，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你还是你吗？”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时隔四年，霍衍再次体会到双脚撑不住地的感觉。
这是他？
他从未向人低过头，从来不需要与任何人纠缠，他生来站在顶端，数以万计的人捧着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任由他挑选。
即便后来掌管公司路上遇到一些困境，他的自信从没有被击倒过一丝一毫，永往直前，成功走到他想要的顶点。
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人，屡屡让他尝到人生溃败的滋味。
看着这张日日夜夜从没有停下过一分钟思念的脸，霍衍双眼发涩，心口传来密密实实的痛。
除了这样做，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心雪对温简光露出一个微笑：“温大哥，我饿了。”
温简光深吸一口气，掀起嘴角，“刚才已经下单了，很快就会送过来，先去办公室洗个手，休息一下。”
“好。”洛心雪应了一声，将手套脱下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没有看霍衍一眼，步伐毫无犹豫离开理事长办公室。
外面的人像惊弓之鸟一般慌忙逃窜。
两人像是没看见四处乱躲的工作人员，目光平静经过走廊。
见人都走了，贾奇志捧着衣服走进理事长办公室，望着静如雕像的男人，紧张咽了咽口水，“霍总，先把衣服穿起来，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