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没敢再说什么,太太虽然在大小姐的事情上气短,但是家里上下还是拿捏得不错。
眼见妇人的眼神又向着空荡荡的梳妆台上扫去,她连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起头来:“太太,奴婢有罪!那天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了气,给她梳头,她不高兴了,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又打又砸,最后奴婢实在是拦不住,她就跑了出去,把那些被砸烂的首饰统统扔进了后院的荷花池……是奴婢没用,陈大家的也来帮手都没拦住,太太,请您责罚!”
徐成欢黑眸微动,后院的荷花池?除了从柴房被揪过来,她从没出房门半步。
不过这倒是个好借口,就看这妇人会不会相信,真的找人去那荷花池捞上一捞。
谁知道下一刻妇人说出口的话让徐成欢彻底服了。
“唉,崔三家的,你也不必这样,欢娘的力气大,这我也是知道的,都怪我走的时候没给你多留几个人,别说你拦不住,就算是老爷在家,也未必拦得住。”
徐成欢僵住了,难不成,这具身躯,还是个力大无穷的?
徐成欢伸出手去,捏了捏梳妆台的一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角,如同松脆的朽木一样,断了!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柳木!
服,她真的服这个恶仆,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算计得面面俱到!
而从前连只凳子都端得费劲的徐成欢,怎么会猜到,这具躯体还有这样的玄机!
“太太,小心,赶紧走远点,大小姐又不高兴了!”
此事轻轻揭过,崔三家的兴奋之余,赶紧给这个疯子再加上一点恶名!
搂着徐成欢的妇人看着那断掉的桌角眼泪直掉,却怎么都不松开手。
“不,我不走,我的欢娘不会犯病的,有娘亲在,她不会犯病的!”
“太太,不是奴婢吓您,实在是怕伤到您啊!您忘了从前……”
崔三家的还在大呼小叫,徐成欢却微微地动了动嘴角。
不管从前这具躯体如何,她却不会伤害眼前这个妇人的,再也不会了。
她一再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推开了搂着她的妇人,同时为自己这些天白白受的屈辱感到羞愧——要是早早试一试,她就真的发一次疯又何妨!
“太太,赶紧躲开!”崔三家的再次大叫。
妇人却不愿意放开:“欢娘,你去哪里,你想做什么?”
徐成欢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按照原计划执行。
她推开了试图阻拦她的那些跟着妇人来的丫鬟,走出门去,径直朝着那个破旧的柴房走去,脱下了身上的外衣,穿着中衣坐在了地上,然后拉起地上的锁链套在了自己的脚上,还摸到了那只被扣在她头上过的破碗,用手抓起碗里散发着溲味的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无比,像是做惯了的,被她像是因为动作粗鲁而卷起来的衣袖和裤管下,露出洁白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伤痕,触目惊心!
“欢娘,欢娘……”
妇人站在柴房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如遭雷击!
同时感觉被雷劈了的还有崔三家的。
这个贱婢,这个疯子,她什么都不说,却把什么都做了!
这个贱婢!崔三家的就要上前去打翻她手里的破碗,却被一声怒喝制止了。
“站住!”
妇人慢慢地走过去,温柔地从徐成欢的手里拿走了那只破碗,抚摸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臂,泪如雨下。
“欢娘,你是不是想要告诉娘亲,她们就是这么对你的?她们就是这么对我的女儿的?!”
徐成欢抬起头,没再强迫自己忍受这种恶心的味道,“哇”地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污秽的气味在这小小的破屋子里弥漫,妇人却一点都没有退缩或者嫌弃,一把搂过徐成欢痛哭起来。
“我就知道我的欢娘不傻,不疯,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徐成欢抬起黑亮的眼眸,给了妇人更大的惊喜和心痛。
“娘亲……饿……打……冷……”
第四章 你这个祸端
“欢娘,你,你会说话了?”
搂着她的妇人先是惊喜,继而却是悲从中来的热泪滚滚:她的女儿,自从来到这人世十六年,从不曾开口说话,现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叫出了她梦寐以求的这句娘亲,却包含了所有人间的苦难!
徐成欢没有更多的表情。
一个疯子一夕之间变得脑袋清楚,聪明伶俐,那么就不会有人再认为她是疯子了——而会认为她是妖怪,她并不想自己逃脱了在皇陵做孤魂野鬼的命运却再被人架上火堆。
但她也没想到,偏偏是这样懵懂痴傻的模样,就越像是一根尖刺挑动了妇人这十几年紧绷的心弦,令她心痛得几乎喘不上气!
她回过头,虎虎生风的一巴掌就朝着身后又气又急的仆妇扇去!
清脆的掌掴声音让崔三家的一头栽倒在地,紧跟在她身边的女儿莲儿也被带累得一个趔趄,不由地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贱婢,原来你就是这么照料我的欢娘的!”满含冰霜的声音把这个崔三家的最喜欢骂的词儿原封不动地砸了回来。
崔三家的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勉强撑住了身子就开始大哭大嚎地喊起冤来:“太太明鉴哪,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让大小姐受一点点委屈啊,大小姐为什么会这样,老奴也不知道啊,老奴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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